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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霜回去商会的楼船,是傍晚时分。八月时节,楼船白天经过太阳暴晒,晚上水面上蚊虫又多,很多商会人员跑去郡城避暑。那位船主大人兼密探首领,反而继续呆在楼船上。
二楼打开了所有船窗,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的味道。
船主大人依旧是那副朱紫贵人的打扮,只是手上多了一柄黑羽扇。
虽然眼前这位,对自己颇为照顾,曹霜却丝毫不敢大意。想一想吧,卫氏家资丰裕,手下数百人,兵强马壮,豪取强夺,在县城多么嚣张跋扈。转眼间,就被这位“羽扇纶巾客”,挥手间,灰飞烟灭。
“先生,我在田氏家中,找到了一条宝物线索。”
曹霜开门见山的说道。
荀先生颇为讶异的看了他一眼,却是示意晚点说。对方亲自过去,把船舱客房的门户关严,然后带他到内室。
内室点燃过驱蚊的艾草,残留了一点熏香。室内布置得相当的朴素,铺着简单凉席的塌,除了一盏素净的油灯,就只有几摞卷着的竹简。
荀先生自去塌上坐定,拿黑羽扇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曹霜这才坐下,开口道:“这段时间,我去田氏家中查访。和前面的人描述一样,卫氏案发那晚后,家主田嗣把自己关禁闭了一天。一切都很正常,可第二天,田嗣就马不停蹄的频繁外出。我暗中询问他们家中奴仆,拼凑出这人的行踪路线。这位家主,中间不引人注目的,去了他们祖坟一趟,并且是快去快回。这点太突兀了.......”
密探首领荀先生脸上有些好笑。
“你是,先认定我的猜测是对的,田氏有巨大嫌疑,专门去找异常点。事发后,他们将那件宝物,偷偷藏到自家祖坟里......这倒是个好办法。”
宝物,就是上次出动郡军,抄家革命,想获取的那柄超规格剑。
曹霜脸上也有了点笑容。
“田氏称他们是在修缮祖坟......可是,我偷偷问过城中丧葬祭祀的人,田氏这回破土,并未请动他们,也未请过他们相熟的外地同行。”
荀先生的扇子顿时不摇了,直硬硬的停在空中。
他不露神色的看了曹霜一眼。
后者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世人敬重祖先和鬼神,涉及前代先人的祖坟事宜,处理都很慎重。不论是动迁还是修缮,必须找专门的丧葬祭祀人士在场,向天祷告并奉上牲畜贡品,不可私自动土。普通人家都知道找个高人念咒洒符水,别说田氏这种富家大族。
“的确有点怪异。”
荀先生评价道,脸上继续留着笑意。不单因为这位年轻后辈,大胆想象外亲力亲为,还眼光敏锐,能发现旁人容易忽视的问题。
“你应该不只找到这一条疑点吧?这就赶回来了。我在这里,可都听闻过,你在城里做的好大事......”
某人在城中做过的事,不过就是撒钱打人,和任务对象合作,店铺开得轰轰烈烈,然后七天就倒闭!去的时候,借的西河商会委托名义。别人不知道内情,高个子范疆昨天便回到楼船,身为船主,肯定知道完整过程。
曹霜脸色正常,有条有理的的陈述道。
“中间,我又认识了,田氏家中一位奇怪的人物。他自称是方士,可城中从来没有这等人物,而且这人是北地口音,我怀疑他可能与卫氏有关联。田氏既然藏了卫氏剩下的人,藏点物品,也说得过去了。反正只是一种猜测,去田氏祖坟看一躺,就能验证了........”
荀先生不置可否。
“就是你帮忙送走的那位吗,既然怀疑对方的逃犯身份,为何不告官?”
曹霜回答得相当干脆利索。
“先生只是让我寻找线索,这才是我的份内事。其余的,自然有其他人负责。多一事,徒然多生枝节,多一分麻烦,只会影响我的任务。”
荀先生摇了摇头,凝神思索了会,这才询问道。
“那你怎么不,先去田氏祖坟里看看?有了确定的结果,再回禀我,不是更好么......还有,既然找到了线索,为何姗姗来迟,迟了半天才回来?”
随从范疆是昨晚回的。按照路程,即使曹霜想回去城中,找那些祭祀人士确认一些事情,今天中午也应该到楼船回禀了。他来的时候,却是傍晚。
“我害怕猜测是真的.....万一真有可能,在田氏祖坟里,找到那件宝物。”
某人第一次低下了头,他再抬起来时,则是满脸苦笑之色。
“多耽误了半天,是为了安排后事.......”
他的前后回答很让人意外,荀先生脸上的表情微微顿住。
“你这是什么说法?”
曹霜声音却低了下去。
“出动郡府军争夺的东西,哪里是我这个小卒,能深度参与的。万一那件宝物,真的被田氏藏在祖坟,这对我而言,不是一份功劳,而是天大的祸事了......所以,我不敢先去查探。”
荀先生哈哈一笑,似乎觉得很有趣。
“而且...”曹霜抬起全部头,直盯着对方,目不转睛。
“上次那位临淄来使,临走时,他的手下告诉我,说以前跟着先生办事的人,没有一个有好结局,都是短命鬼......”
短命鬼,赤裸裸的内心话语!
听到他的话,荀先生顿时哈哈哈大笑起来,一时竟然显得有点豪气,和他那官吏儒士形象大为不符。满室都闻有风声。
曹霜心中惴惴不安。
他选择将骊山会那人的私下动作和原话,和盘托出,除了解释自己迟到的理由,也是一场后果叵测的赌博。曾经他曾学习过一本古文典籍,里面有这样腹黑的话语:在狡猾又厉害的老家伙前面,收起你所有的小聪明吧,做一个本分人就好,但又不能表现得太傻。
这本神书叫《中庸》。
荀先生脸上都是笑意,很满意他的心思坦诚和以实相告。失笑安慰道:“不会的,你这个人有点独特,和他们不一样。”
他更是意味深长的补了句。
“你既然选择了提前告诉我,那就不会的。”
就不知道他话里意思,是指先告诉他线索,没有擅自去田氏祖坟查探,还是指告诉他骊山会使者的私下动作,然后就会没事。
“靠!”
曹霜脸上表情十分精彩,不知道说什么好,心底却是翻江倒海。
“这人居然还真是个坑货!专坑手下的那种.......”
荀先生收敛住笑容,问了他一句貌似不相干的话。
“你现在,有家人和亲戚在世吗?”
曹霜摇了摇头。
“孤家寡人,朋友也......”
“既然你孤身一人,还担心什么?既然进入官方势力,以后都是见不得人,权当给自己预备过后事了。现在又何必,多此一举!”
一针见血的告诫。
孤身一人,还不专心替组织卖命,干好密探这份有大好前途的本职工作,想那么多干什么!好正当的理由,曹霜都快被说服了。
就当曹霜以为,他会搬出以前那套“年轻人,要愿意承担风险,不然做不成大事”说词时,密探首领荀先生话头一转。
“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些事情。你知道,卫氏那批人的来历吗?”
曹霜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他们是北方郡里的势力。”
“是了,西河商会的公开情报,里面也只有这些,相信你也查阅过。难道你就不好奇,这种民间势力,为什么需要出动郡府军,去对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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