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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根!”第一个男孩随着声音回过头去,随即,两个男孩彼此交换了眼神,握紧了土色的小手。眼前是一座用树枝搭起来的房子,在山的最深处,天边是一片鱼肚白,朝阳还尚未释放温度,只红彤彤的架在云层之间。
屋门有两个小孩加起来那么高,他们小心翼翼的上前,从枝丫的缝隙当中试图向内窥看,里面黑魆魆的,有一层拼接起来的驳杂的碎布,接口处穿插着一些藤蔓做线用,针脚匀称。
“什么都看不见。”第二个男孩细声说。但还是引起了屋内人的警觉,像是有人坐起来了,同样小心翼翼的往门口逼近。
“快跑!”第一个男孩大声喊。
流泪男孩的背包从第二个男孩的身上滑落,掉在了地上,他一边回头捡,一面好奇的探望那扇飞快拉开的门。
只见从小屋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手里攒着一根滚圆的树枝,上头绑着一块磨尖的岩石,看见两个男孩他警觉的表情变得渐渐松弛,第二个男孩定定的看着这个人,他肤色雪白,长了一撮柔软的山羊胡子,穿一身缎面绿衫,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与这座草率的小屋显得格格不入。
“你们是谁?”
两个男孩都不说话,面对着这个雪白的人,两腿分开,做着向后退的姿势,但并未移动,只是瞪圆了眼睛细细的盯着他。
雪白的人向前走了两步,把手中的武器倚在门边,摊开了双手,两个小男孩这才怯生生的碎步向着他走回来,但仍旧警惕的保持了一段距离。
“我是葛根,他是虎子。你是谁?”第一个男孩用试探的语气说。
“我是谁?是啊,我是谁?”悲伤的神色错愕的爬上了他的脸,他的五官一时间好像失去了支配,胡乱抖动起来,彼此没有关联,他的声音越发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吞进去的,站在远处的男孩并未听清。
男人瘫软的席地坐下,双手胡乱的搭在膝头,好似坠入了自己的世界。
两个男孩见状款款走近。真挚的感情流露是世间唯独能够跨越种族让陌生的人之间顺利卸下防备的东西,这是上天最初也是最亘古的馈赠,只是在越发纷乱的人世间逐渐被洗刷了,文明往往是一把双刃剑,总要牺牲掉什么,譬如不得不在两颗心灵中间平地起高楼。
“别伤心了,你吃油饼吗?”第一个叫葛根的男孩把温柔的小棕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跟着,叫虎子的男孩把刚捡起来的书包打开,半跪在地上翻找着,摸出来一个油饼,紧跟着递了上去。
男人愣了愣,伸出手接过了小男孩的油饼,虎子舔了舔手上残留的油渍,露出了一口不整齐的牙齿。
这时他们才看清了男人的面庞,他虽蓄着胡须,但仍是一张少年的脸庞,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不合年龄的疲惫。
男人咬了一口油饼,随即也挤出一个笑来,遂邀请两个小家伙到棚屋里面去。房间里有一股睡了一夜过后的难闻气味,但十分暖和,这对两个又冷又饿的小家伙来说已经很好了。
虎子有从书包里摸出两个油饼,分给了葛根一个,三个人坐在草席上自顾自的吞咽起来。
“你们是迷路了还是逃出来的?”男人吃罢油饼才想起来般的问。
“我们在冒险。”虎子一边嚼着食物,一边脱口而出。
“你生的这样白,倒跟神仙差不多呢,我们这可没有这么白的人,你也是神仙吧?”葛根字斟句酌的小心问道。
“你们见过神仙?”
“当然!就是神仙选中的了我们出来冒险的,他在挑选一个仙童,我们虽然是朋友,但是也在比赛。”虎子抢过话头。
“当了仙童能做什么?”
“能去神秘岛!神秘岛你知道吗?得坐船去!你坐过船吗?”虎子被自己说的两眼放起光来。
“坐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男人若有所思的回複。
“他就是神仙没错!”虎子小声的把自己的推理说给自己的同伴,奈何空间密闭,声音都如数传到了男人耳朵里。
葛根用手拐了一下虎子。
为了不惊扰海洋动物的生活,船只是一种极为受限的交通工具,需要经过层层审批,且划分了海域,故而,可活动海域以外的世界,对百姓来说就是一个众说纷纭的神秘世界,各式各样的神话应运而生,那里不存在对错,有的只是每个人心中的信仰——坚固而充满想象。
“能给我说说你们口中的神仙是怎么回事吗?”男人问。
“就是……”
“那你能告诉我们你从哪儿来吗?”葛根打断了虎子追问道。
男人欲言又止,转念说:“要不这样,我不问了,我们各自保守秘密,你们既然是来冒险的,我也不知道规则是怎样,但是如果不违反规则的话你们可以住在这里,算是为了感谢那个油饼,但是关于我的事,希望你们不对任何人提起。怎么样?”男人伸出了一个弯曲的小拇指做拉钩状。
两个男孩对视了一番,把土色的小拇指伸出去,一上一下的勾住了男人的。
三个人于是过起了山中隐居的生活,男人棚屋后面拾掇出了一块小小的菜地,交相种着几味蔬菜,两个小男孩的到来给菜园带来了不同以往的生机。由于身份的原因,土人天生就有一种孕育万物的本领——
他们把小手捂在土壤上,即便是一年一结的瓜果也能在一夜之间挂满果实。
土人还是没能作罢,每日到山林见寻找丢失的孩子也渐渐变成了每日的必修课,有一次他们一齐到清泉处洗浴,又再次听到了不远处那些焦急的声音:
“葛根……虎子……秋里……”
“根儿哥,你听到了吗?他们在叫秋里,你听……”
“葛根……虎子……秋里……”
“葛根……虎子……秋里……”
“听到了!那么说,秋里没回去?他的背包还在我们这儿!”
两个棕黑的娃娃一呲溜从泉水里站起身来。胡乱的抓起泉边的衣物披在湿哒哒的身体上,也不再躲躲藏藏了,急匆匆跑回棚屋去。
男人还是照例对着一卷焦黄的手抄本挥舞着拳腿,左腿刚往后一蹬就被两个湿哒哒的娃娃抱住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他合盘脱出了当日的事,发梢的水珠滴到眼睛里连揉也来不及揉,就狠狠的闭两下眼睛。
“这么说你们还有一个同伴,他才是那个真正失踪了的人?”
“失踪?”
“难道他不是想赢故意甩开我们?”两个男孩都怔住了,由于胜负欲在心底叫嚣,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秋里是开启了一场单独的冒险,以更坚决的方式试图让仙人选中,他们急赤忙慌的跑回来,不过是想从这位“神仙”口中得出他们心中笃定的答案——是不是秋里已然坐上了通往神秘岛的小船,成为了仙童。
男人这样一问,两个小棕娃都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这恐怕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当局者迷的切实存在,当人置身于某个特地的情境当中,顺着逻辑的追根溯源还是容易陷入错误的窠臼,逻辑再严密的推理也极有可能是误解,这就解释了人与人之间为何总是各执一套说辞,而互相都扪心未曾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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