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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玉皋魂不守舍的回到家，耳边响起母亲那近乎常态化的唠叨，诸如贪玩，不认真读书，以后如何能考取功名等等，他头都不抬的进了屋，似乎还沉浸在杨小碗是女儿身的巨大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当晚，赵玉皋饭都没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实在想不清楚与杨小碗的关系算什么，兄弟？姐妹？好像都不对，以后该如何相处？
接下来很长时间赵玉皋都没有去南星客栈，杨小碗每天做完了事都守在客栈门口翘首以盼，他爱吃的卤肉切好了，油酥花生米也做好了，却迟迟不见那个文弱的赵家公子从北巷走来，望眼欲穿的杨小碗实在按捺不住，只好气呼呼的拿着早已洗净晾干的衣裳去北巷尾找他。
赵玉皋正在上课，突然听到那个熟悉而又清脆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
“白大十！白大十！你快出来，我有事找你！”
正在讲课的赵栋臣也被打断，清了清嗓子问道：“哪位学生叫白大十？出去吧，有人找！”
前排的学生面面相觑，七嘴八舌的说：“白大十是谁啊？我们书院好像没这号人吧？”
话音刚落，后排的赵玉皋挠了挠头，尴尬的站起来说：“我！我就是白大十！”
学生们见状哄堂大笑，怎么连你爹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赵栋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去吧！白同学！”
学生们再次哄堂大笑。
赵玉皋逃似的跑出了教室，气喘吁吁的跑到门口，开门一看，假小子打扮的杨小碗还是往常的样子，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的扯草玩，听到开门的响声，她立刻起身回头，脸上表情变换无常，先是露出了久违的微笑，而后又立刻收敛笑容板着脸，赵玉皋急切的问道：“我在上课啊！你在外面鬼叫什么？”
“我来给你送衣裳啊！顺便问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说着，杨小碗递出了怀里洗净的衣裳。
“我啥时候说话不算话了？算了，懒得跟你磨叽，我得去上课了，不然待会儿我爹又得打我尺子！”
“站住，必须说清楚！不然我就在外面一直喊你！”
赵玉皋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站住脚步，不耐烦的说：“那你快说，我时间有限！”
“你说好每天放课后去客栈教我读书识字，这些天为啥不去了？你这个骗子！”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这几天我爹要考核我的学习情况，考的不好要挨打，要禁足，所以我就没时间去了！”面对目光灼灼的杨小碗，赵玉皋鼓足了勇气与她对视，虽然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但好歹找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杨小碗没有怀疑，哼了一声，语气逐渐缓和下来，轻声道：“那你考核后有时间去了吧？”
“只要我考好了，过了我爹那关，随时都可以去！”
“什么时候考核？”
“今天，也可能是明天！”
“我相信你肯定能过关，后天下午我在客栈等你，要是你敢不去，你就等着吧！好了，你回去上课吧！我先走了！”说着，杨小碗转身风一样的往巷子口跑去，清脆的脚步声由近及远，转眼消失在青石板街上。
隔日下午，赵玉皋如约而至，径直来到厨房，却出奇的没有见到杨小碗的身影，看到他来了，杨一刀微笑道：“玉皋来啦，小碗在楼上房间里等你，你上去吧！”
赵玉皋恭敬的打过招呼后，轻车熟路的朝杨小碗房间走去，径直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往常杂乱粗糙的模样，而是一间小巧雅致，女儿家标准的闺房，只见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正在对镜梳妆，赵玉皋像耗子一样就想溜，奈何那姑娘头也不回的喝道：“站住！”
赵玉皋语无伦次的说：“对不起，我走错门了，是赵某人唐突了！实在是抱歉！”
话音刚落，他就要窜出门去，落荒而逃，谁知那姑娘操着熟悉的语气道：“白大十，你要是敢走出这间屋子，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赵玉皋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愣在原地，吃惊的说：“你你你……”
“你什么你？白瞎了本姑娘给你吃了那么多好吃的，你连我都认不出来了么？”
“你咋成了这个样子？我还以为是你表妹来了呢！”
“你是不是傻啊？哪有什么表妹？我就是表妹！再说了，啥叫这个样子？你仔细看看，我这样不好看么？”
赵玉皋眼神躲闪，结结巴巴的说：“不……不……”
杨小碗迫不及待的问：“不好看吗？”
“不是，我是说好，好看！就是有些不习惯！”
“真的？”
赵玉皋红着脸点点头。
杨小碗嘻嘻一笑，俏皮的说：“没事儿，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呗！过来坐啊！愣着干啥？”
说着，杨小碗不顾自己穿着裙子，伸出一条腿踩在凳子上，又恢複了往日的坐姿。
赵玉皋这才迈出脚步进屋，杨小碗随手就把门给关上了，赵玉皋有些紧张的说：“能不关门么？”
“为啥不关门？你怕我吃了你不成？”
“你毕竟是个姑娘，我怕人家说闲话！我娘说过，不能随便进女孩子的闺房！”
“噢，以前能进，现在就不能进了？咱俩可是兄弟，还怕别人说闲话不成？”
“可是……”
“哎呀！别可是了！快坐下吧！再磨叽天都黑了，放心，我可是南星镇上的杨二铁，哪个敢说闲话，我不撕烂他的嘴才怪！”杨小碗拍拍胸脯保证道。
看到她满不在乎，再想到是杨叔叔让自己来的，赵玉皋这才安心的坐下，翻开书本，开始给杨小碗讲课，只是往常的随意再也没有了，一旁随手可取的卤肉和油酥花生他竟没有伸手去抓，似觉得食之无味，明明他是老师，杨小碗是学生，可今天赵玉皋却搞颠倒了，看着身边明眸皓齿的姑娘，他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比考核时写不出文章都要紧张。
随着天色渐暗，赵老师今日的家教时间终于到了，他简直如蒙大赦，逃似的就要开门离开，奈何杨小碗又叫住他：“你说话要算话哦！明天还得来！”
“好，知道的！”
“对了！你不要把我是女儿身的事告诉其他人，平日我只要出门都跟以前一样的！”
“纸又包不住火，你以为谁都跟我一样傻啊？”
“你也晓得你傻啊？你不懂，一旦做回姑娘，好多事都不能随便做了，一举一动都要有规矩！即使早晚要适应，我也不想这么早就适应！”杨小碗有些低落的说。
看着她的样子，赵玉皋安慰道：“你放心吧！只要你自己不穿帮，我不会跟人说的！”
“嗯！还有，你等着，我去厨房给你打包块卤肉，再找我爹拿点银子，你带回去给你爹娘！”
“你搞这些干嘛？就凭咱俩的关系，还用得着这些吗？”
“咱俩啥关系啊？”杨小碗调侃道。
赵玉皋瞬间语塞，结结巴巴的不知说什么好。
“拿着吧！不是给你的，是给你爹娘的，免得他们说你整天不务正业，贪玩！让他们觉得你是为家里分忧，往后自然不会过多阻拦你，也不会说我杨家小气！”
赵玉皋想想也是，于是点点头，欣然接受了。
赵玉皋每天往返南星客栈做家教，每月按时拿回散碎银两和大块卤肉，最为关键的是他自己的学业也没有落下，赵栋臣夫妇看到儿子的表现极为欣慰，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大力支持。
就这样，时间转眼过去了数年，少女逐渐出落的亭亭玉立，少年瘦削的肩膀也日渐宽厚，两颗懵懂的心在朝夕相处之下也慢慢靠近。
赵玉皋开始为参加县试做准备，每日挑灯夜读，有时在南星客栈学习到很晚，杨小碗就像个小媳妇一样守在一旁端茶递水，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
与此同时，外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黎州换了个知州，教会也派传教士来黎州传教，修建教堂。洋人每到一处，都有官兵贴身保护，素来偏安一隅的黎州城为之一震，往日的宁静不複存在。
首先是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各类税收层出不穷，不仅老百姓们怨声载道，连之前在黎州颇有实力的诸多势力也不好过。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黎州这个偏僻之地也不例外，新上任的知州林之涣为了在黎州树立威信，便于自己的后续统治，开始陆续敲打前任知州曾经倚仗的各方势力，虽然不少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但都忍气吞声，随便新知州如何蹂躏，也没有谁愿意第一个跳出来当出头鸟。
只是相比之下，黎州城附近的两个袍哥组织最为憋愤，一是南星聚义堂，二是簸箕坪的群英会，他们都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老粗，平日里路见不平都要拔刀相助，何曾受过被人肆意蹂躏的这等鸟气？若不是舵爷压制劝导，只怕早都跟官府干起来了！
紧接着，以赵栋臣为首的黎州本地士绅在背后推波助澜，越来越多的人反对教会在黎州修建教堂，导致整个黎州的局势变得愈发的波诡云谲，扑朔迷离。
在暗流汹涌的大环境下，黎州县试如期举行，十六岁的赵玉皋作别了父母，开始了人生第一次鱼跃龙门之行，杨小碗不放心，又打扮回往日假小子的样子，借了匹马，与赵玉皋同骑前往黎州应试。
到了考场，杨小碗左看右看，发现赵玉皋竟然是所有考生中最年轻的，一时间激动的握紧了拳头，昂首挺胸，骄傲无比，像只打赢了架的公鸡似的。
考试完毕后，虽然赵玉皋感觉还可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杨小碗还是心情忐忑，紧张不已，好像是自己考试一样。
放榜那天，杨小碗天还没亮就牵着马坐在客栈门口，等着赵玉皋出门，看到姗姗来迟的赵玉皋不紧不慢的走在青石板街上，急䗼子的杨小碗上前拉着他就跳上马，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到黎州文庙，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在榜上仔细寻找白大十，奈何始终未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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