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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清宫，古木参天，香烟缭绕。倪嫣散去了随从，在三清殿前拜了三拜，转入玉皇殿右厢房后的一间小院。院当中，一株千年银杏，刚刚发出绿芽，五间静室依山势而建，歇山顶，飞檐出戗，中间廊柱上悬着一幅对联：
“古井花垣，半窗残月，春事早过了；子规啼晓，不如归去，蓬瀛访黄老。”
倪嫣抬头品味了对联一会儿，叹了口气，轻轻推开静室门。
这个空间明显装潢过不久，迎面是一幅落地山水屏风，屏风后的堂上，悬挂一幅“端木遗风”的描金匾额，供的是财神子贡也叫端木赐，两侧是不计其数，完全一模一样的镂雕飞罩和屏风，夹成长长的廊道，夕阳透过隔扇花棂，将斑驳的影子投射在廊道与屏扇上，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特殊的植物香味。
一个着青衫襦裙的丫鬟，凭空突然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廊道上，朝倪嫣行了个万福：“嫣娘子，这边请。”
倪嫣随她拐入了廊道旁的牡丹纹屏风夹道，走不多远，又分出五条一模一样的道来……
记不清多少次岔道后，青衫丫鬟躬身施礼：“我家主人就在前面花厅，嫣娘子，请。”说完，闪入身后屏风，消失不见。
倪嫣稍稍一愣，抬步登上三级木台阶，透过镂雕凤穿牡丹的飞罩纱帘，现出两个女子的身影。
“嫣姐姐，你回来了啊？快进来喝茶。”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室内香烟袅袅，两美人对坐窗前，其中一人正是美艳风骚的柳八娘，此时粉红锦褙外又罩了一件大袖，正在拨弄香灰。
脚边，趴着一只白黄色的狮猫，慵懒的晒着最后一线阳光。
面对而坐的女子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上身穿紫色刺花纱罗大襟半臂短襦，下身银红色纱罗裙上，销金刺绣大朵的牡丹纹，颈肩间一条樱草黄色的披帛与飞瀑般的黑发一齐飘洒在胸前。
细看，峨眉淡扫，双眸勾魂，鼻粱秀挺，粉腮泛红，樱唇滴血，嘴角有一粒小黑痣，更显得妩媚，手臂和小腿露出的肌肤在逆光下如冰似雪。正手持茶筅，在一只黑盏内注汤击拂，玉镯叮咚，两串金珠耳环俯仰荡漾。
倪嫣来到案前，坐下，看了一眼黑毫盏里雪白的茶沫，赞道：“十一妹点茶的技艺愈发精纯了。”
“嫣姐姐取笑了。”被唤作十一妹的女子一边递给倪嫣一盏汤花鲜白的茶，一边轻声的问：“姐姐观那王一是何样人物？”
倪嫣摇摇头：“他自始至终只跟我说过一句话。”
“啊！怎么可能？我是女人，都忍不住想跟你……这世间，还有见到你无动于衷的男人？”柳八娘一脸不可置信的震惊表情。
倪嫣摇摇头，把过程描述了一番，恨恨地说：“杨衙内和张家三郎回回抢着替他说话，坏就坏在这两个草包手上，害我没问着王一蜀南春准备端五大赛的情形。”
绣十一娘默默地给她俩换了一盏热茶，轻声说：“他们不会是在唱戏给你看吧？”
倪嫣捏着茶盏，怔了片刻，美目含笑，抹胸上的珠翠微微起伏：“不会吧？看样子他们没有排演过，而且，也没留给他们时间呀。”
柳八娘哼了一声：“这些衙内之间时常会有莫名其妙的默契，十一娘猜的不无道理，不排除戏弄于你的可能。”
倪嫣张张嘴，没有说话。柳八娘望着十一娘：“十一娘，既然打探不到消息，莫如下麻药丟翻掉这三个劳什子，以免夜长梦多。”
绣十一娘递给柳八娘一小块五色水团，笑着说：“八娘勿恼，碎银也是银，我们做生意，不都是涓滴细流归于海吗？”
转头又对倪嫣道：“嫣姐姐，待端五日我将蜀南春赢过来，打发那王一给你做小厮。不过，我要堂堂正正地赢。”
倪嫣眼睛里春水荡漾，“十一妹胸有成竹了？”
“原本，邓铛头的厨艺与我在伯仲之间，也无十足把握。不过，今日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恐怕会落入我挖的坑里。”
倪嫣与柳八娘双双好奇地问：“哦？怎讲？”
“今日他们一行人到窎黄楼不久，我即得到消息，只是当时不知王一是何许人物。恰在此时，泸州茶行的蒲行老到窎皇楼送货，来子贡堂拜财神，顺道看我。他向我眉飞色舞的描述在蜀南春看到的一切：王一是怎样赢得薛老和李山主的青睐，怎样出手便用光禄寺酒，震住全场，还不费吹灰之力把残酒标个天价，卖给老狐狸，盛赞他是做生意的天才，这便引起了我的警觉。”
柳八娘接口道：“于是，十一娘乔妆和我一起过去探查了一番，结果，我除了被张斐那个小狲猢羞辱了一顿，什么都没探听到。十一娘这才请嫣娘子出马……”
绣十一娘微微一笑：“辛苦二位姐姐。”边说边伸手从案下取出两个金线绣牡丹的艾草香囊，递给二人。
“再后来，王一所有的举动都落在了我眼中。他尝了每一道菜，并逐一询问同伴的意见；安排楼下伙计悄悄点菜，送回蜀南春；最可笑的是，还让随从小厮跟歌伎探听消息。”
“原来是这样，他还真阴险，若非遇到十一娘，恐怕就让他得逞了。”
绣十一娘哼了一声：“这些雕虫小技，自然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已吩咐厨房，剩下的菜，凡蜀南春拿手的，精做；窎皇楼擅长的，学徒做。”
“这是为何？”柳八娘问。
“你说呢？利用王一迷惑邓铛头。让他感觉从蜀南春过来的徒弟厨艺尚不如他，而窎皇楼做菜的水准不值一提，使其懈怠，从而放松警惕。高手过招，胜负在毫厘之间，专注度往往决定结果。”
二人点点头，柳八娘赞道：“没想到，你暗地里都已跟王一过过招了。那现在，该怎生打探蜀南春的准备情形？”
“放心吧，我已有安排。相信何夫人会信守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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