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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来了个厉害的乐师，你们不知道深浅？”在看城门的曹霜，斜眼望了跑过来憨厚小伙奚涓。那位新老师只偶尔让人带带口信，或者捎带本古书让他自行领悟，其余一概不管。他也就安心看守城门。
满面笑容的的奚涓，点头道：
“是啊，老板。周葳大哥，听他拿个什么东西，吹了一会，就表示听不懂了，觉得好厉害的样子，让我过来找你。”
曹霜又斜瞥了他一副脸笑开花的样子，不知道该叹息被作坊主金钱腐朽的小子，还是感叹傻人有傻福。城门口稍微安静了，这小伙闲着无事，听说作坊缺推石磨的，又主动跑去回去磨黄豆了。
市面上流传那个豪抽签八百次，却一无所获的黑鬼，就是曹霜自己了。他只说过不做手脚，可没说过不请托！搞博彩，一开始不请托，鼓动气氛，与咸鱼何益？就是自己这脸，实在太黑了。
而这个充当托中一员的小子，跟在自己后面随便抽一签，便是最大彩头。这是员福将？不过也说不准，说不定就是因为回去推石磨，沾了某作坊主的幸运值！
“你们的大老板呢，他处理这种事应该很拿手？”
说的便是那位作坊主，夏侯樱。
“大老板拍板收了这位乐师，不过对方只肯做几天临工。正在挽留他吃饭，让你回去看看，值不值得出高工钱......”
“做几天有什么用。我们这摸奖呀，后面都是要去外面郡县，一个城里竭泽而渔怎么行？算了，你也不懂。那群老乐师，个个像大爷似的，本事没有，脾气倒暴得很，哪肯陪着出去风餐露宿。我回去看看，你帮我守好这城门。”
“规矩你也知道，遇事不决，先捆再说！”
曹霜撇下他，直接返回豆腐铺。
......
丘祖被黑面青年带到了豆腐铺里。
听说是博彩庄家为了弹奏老乐师有换班休息的地方，临时租赁了店铺一个小房间。这待遇可以啊！还有，这黑面青年居然也是乐师。虽然说等庄家来，用时颇久，不过安排了自己一顿饮食，倒不像粗鲁蛮横之辈。
尤其房间外偶尔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还不时有人望房间里瞅，他都习以为常。谁叫他刚才吹奏了一曲，就在这个小房间内。
对自己吹竽的技艺，他有足够的自信，有这份恃才傲物的底气。可惜这里的人，都不懂得欣赏，包括面前一直沉默的黑面乐师。
直到走进来一位身着低级吏服的年轻青年，浓眉大眼。
“丘八，听说你在稷下学宫学习过乐器？”
对方态度很诚恳，就是嘴角有种忍俊不禁的诡异笑意。
那个黑面乐师，直接称呼笑容诡异青年为大哥，然后退了出去。这又是很社会的大哥，又是身着吏服，难道他，就是那个姗姗来迟的庄家？
丘祖看不明白眼前这个人了。
对方知道自己求学的事，还是因为先前来了位豆腐铺店主，嗯，一位颐指气使却很美丽的店主，善意邀请享用店内早饭。几句暖心话一过，自己便像倒豆子一样，将自己的身份来历，求学经历，意欲去向，全倒了出来！
我丘八清清白白，这些没什么可隐瞒的。
“我名曹霜，同样学宫出身。”
这位诚恳青年，做出一副热情模样，满面笑容的说道。
丘祖顿时一阵冷汗，幸好没说出自己真名！
好，选择报小名，果然对了。
还有，眼前这位，到底怎么回事？搞来搞去，原来这赌博生意，还是学宫弟子开的？看这年纪，还未出师，你不怕你师长，远道过来训诫你一顿吗？
假如他敢开赌坊设赌局，相信那位老师知晓后，肯定会千里迢迢从临淄奔过来，折断他的乐器，然后不承认他这个弟子！
曹霜却有一丝不解，不是说这个人虽然谦谦有礼，底下却有一股傲气吗？好像并没看到。不过没关系，乐师流动本来就少，能抓一个是一个。
于是对话变成下面这样。
“丘八你想差了，这博彩是别家的。我只是出点人手帮他看场子。顺带招几个乐师，让气氛热闹下，积攒顾客人气。不但会招乐师，还会招舞姬呢，专门替人拉...拉生意，嗯嗯！我的顾客就是这些商家，你看这家豆腐铺，就是我的一位商家........这肯定是正当生意，你想想，每家店铺开张营业，让乐师和舞姬去表演下，你这觉得做这行，有没前途？”
“我呀，我在稷下学宫，是学剑术的。这不是没有剑术天赋，回老家继承家业了吗。你不认识我正常的，学剑的有那么多人，我两年前便回家了。对学宫那些楼啊阁的不太了解，也没听过你的大名。诶，你吁气做什么？兄弟我是个粗人，看兄弟你准备出去远行，要不要跟着我混，干一番大事业.......”
“什么，这里不是你的用武之地！丘八你太瞧不起人了，我手下虽然只有十几号弟兄，做的是嫌钱的营生，同样也喜好附庸风雅。在市井街道上吹奏歌舞，不比在那些王公贵族面前表演差，你怎么能分个高低贵贱呢？不怪兄弟我说你，你在学宫，你的老师怎么教育你的。你在这里吹拉弹唱，不是更能播撒学宫的辉光吗？等我们壮大了，拥有十数位乐师，十数位舞姬，到时一样可以去彭城嘛.......”
“对，就是这样嘛！说好了啊，先在我这里当一段时间乐师，以观后效。丘八，你在学宫学的是什么，只会吹竽，不会彤管弦筝，击鼓都不会？太高雅了呀，乡邑人不喜欢听这个。风雅颂的乐谱你会多少？正音雅乐会四十余篇，祭典歌颂会五十余篇，国风只会十余篇？哎，可我们最需要的，就是国风，这些各地民歌！那，舞蹈会吗？雁舞，羽舞，踏歌都会吗.....啥，那都是朱鹤楼女子所学舞蹈，你一个乐师不会？我就不信，你吹奏时没偷偷看过。哦，鹤舞你会几手是吧？那可以了，不需要会完整的。”
尘埃落定。
丘祖答应成为裁云商会的乐师。
迷迷糊糊的他，甚至被对方告知，表演的大多是礼仪乐曲。有歌不舞，非礼也，目前乐师不缺，缺少舞姬，所以他短时间内，还要兼任舞师，等待后面有合适人选。
然后，他还应诺了！
因为这位觉得市井生活太单调乏味的老板，用一句圣贤话折服了他。
千里莹光，始于足下。乐艺这种东西，本来就服务大众，与其束之高阁，沦为贵族的玩物，不如拿出来，让市井大众都欣赏它。这才能，真正发挥你的所长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
鹤舞，礼仪舞蹈的一种。
源于上古，野外经常看到仙鹤载歌载舞，歌声悠扬，舞姿婆娑，人们把仙鹤对歌对舞看成吉兆，美其名曰“鹤舞”。
而鹤舞，便是模仿仙鹤的身姿起舞，有摆袖上举、双臂侧平、屈身提足、神鹤抖羽等多种舞蹈动作。一般在祭典庆祝，和酒宴礼仪场合较为常见。
“丘八，你可以上了！”
曹霜面无表情。
他准备在大型博彩现场，尝试一下自己的新想法。
不管是维持摸奖的火热气氛，有免费的歌舞可看，想必围观的人不会轻易散去。要是一直冷冰冰的，摸奖活动也就开头几场热闹下，很快就会无人问津。再说，增加一道别人模仿跟风的门槛，也好。
何况，博彩生意披上一层礼乐的衣裳，也不会被一些闲人，认为是伤风败俗，跑去县署告状要求取缔。那位县尉朱公，可是额外提醒自己注意这点。
他和丘八说的，倒也不是无的放矢。他从事的，哪里是邪恶的赌博抽成活动，是在底层做传播艺术文化事业，嗯，礼乐教化！
“好！”
丘祖点了点头。
他行头一新，穿着件崭新的宽袍大袖，脚下踏着布履。这是“老板”特意带他去集市购置的，显然后者十分看重。
不但如此，为了第一场表演，老板还将全部乐师安排入座，足足有五六位。听说这些老乐师，都是以前搞丧葬的，吹奏经验丰富。这场合是简陋了点，不过这些人，是给自己这位首席乐师的舞蹈，伴奏！
他有点相信对方的话了。
贵族士人之间交际，能歌善舞是必须的。酒后别人邀请你跳舞，那是很热情的表现，拒绝人家邀舞会被记恨的，不管是礼仪舞蹈还是自由发挥都行。
还好，他会一点礼仪舞蹈，不怯场！
“起乐！”
丘祖吩咐道。
老板不但说了那一套富有哲理的话，还将未来组建歌舞乐团的重任，全权交给他。这些临时老乐师，现在全听他指挥。他私下也慨叹过，对方不愧受过学宫教育，哪怕是个学剑的，也有这番气度和胸怀，自己有点想留下的欲望了。
他决定尽已所能，不负其所托。
身侧黑面青年应了一声，敲击了一下锣镗，声音震响集市，示意众乐师可以开始吹奏了。他也是目前唯二的自家乐师之一。
一众老乐师的乐器大同小异，以吹奏的居多，短小精悍。毕竟你总不能指望一边抬着架琴瑟，一边送葬上山吧。
即使如此，一群乐师集体吹奏，还是吸引了集市上不少人目光，纷至沓来。要知道，就是前几次火爆的抽签中彩，现场离奇出现乐师，也只有一位。
围观的人，发现乐声的中心，立着一位身着麻布袍带大袖的年轻人。
“哟，有人在集市上献舞呢！”
很快，这位年轻人便摆袖，脚步踏着韵律，一板一眼的，手规足矩地舞蹈起来。时而仙鹤提足，时而神鹤抖羽，表演得十分敬业。
他选的曲子，也很有意思，来自《诗经》中的小雅鹿鸣篇，西周时期宣王宴请群臣饮食的宴会乐。“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乐声里包含一种热闹欢快的气氛。
舞了一会，顿时引来围观的人阵阵善意喝彩声。
用来喝酒的曲目，烹羊宰肥牛，且为一时乐。娱乐谁不爱看呢？
“倒也应景！”
一旁的曹霜，赞叹道。
虽然是一首普通人难欣赏的雅曲，在这个丘八的坚持下，按宴会规矩，首曲必须是雅曲，所以上了这首。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舞者纵然不是专业的，但足够敬业。围着道具饮食矮桌打转，努力地做着鹤舞各种标准动作，像喝了假酒一样，倜傥风流。
充满了热闹欢快的气息。
给他预备了个矮桌，而不是让他围着大签筒打转跳舞，已经很对得住他了。
曹霜不忍卒视的闭上了眼睛。
“毕竟二手，没办法。权当他跳广场舞吧，不尴尬.......”
“礼乐崩坏！”
一道批评声，打断了曹霜的沉思缅怀。
他睁眼望过去，发声的话却是位老者，胡须花白，身躯颇为雄壮，手上拄着根陈旧拐杖，身上衣服也很陈旧。拐杖，这岁数不应该拄，看这身子骨也硬朗，是个瘸腿老头？
瘸腿老头场中青年的献舞，一脸的不满意。
场内又是一声脆响，表示要更换曲目。
瘸腿老头也不客气，直接踏入场内。
“我来一首祭舞！”
既然有人在集市上献舞，可没什么规矩，谁上都行。觉得原来舞者不行，大可上去斗舞！这老头似乎被一堆人奏乐，中间却是个劣质水货，气到了。亲自下场，他还示威般望了场内青年一眼。
所有老乐师无动于衷。
一声脆响，又重新吹奏起来。
献舞就是个说法罢了，没想到还真有人来砸场？不过无所谓，不过是由一人独舞变成二人舞罢了，乐曲还是一样。
哪怕两个人跳的完全不一样，都行！
丘祖还没反应过来，那瘸腿老头却是“喝”的一声，双手持竹仗横持胸前，起手做了个半蹲的姿势，标准的祭典舞蹈姿势。
他顿时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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