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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知道，自己可能要做一回诱饵的曹霜，离开时脸上殊无异常之色。想获得什么，总要付出什么。
指望大人物对你慧眼有加，不求回报，大肆送钱送宝贝，还将你扶上好位置享福，排除对方让你背锅的可能䗼，除非你是他老子........
曹霜下了楼船后，就一路骂骂咧咧的。
“这位稷下先生，果非善类，真不是个玩意儿。”
乘过接驳岸边渡舟，他来到渡口附近河道边，岸上停靠一辆马车。天色已经昏暗，马匹前车辕已经挂上了灯笼。昏昏胧胧的，似乎在等待夜行归途人。
马车前面，传来低低的一句女声。
“你的事情完结了？”
曹霜心里一暖，脸上倒有几分犹豫。
“倒辛苦你了，陪我来淌这种浑水。”
前方夏侯樱哼的一声，直接发话。
“上来，我载你回去！”
两人竟然准备连夜赶回城去。
远处楼船的灯光铺过水面，浸润不到这段河岸。渡口的士卒，早早歇息，象征䗼的挑起灯火。这里和荒郊野岭，也没啥区别。
不过，夜晚行驶马车谁家强，城外只服夏姑娘！
曹霜正要从后面登上马车，背后传来一句温和的声音。
“年轻人，我也正要去趟你们县城，能否载我一程呢。”
一听这说话的开头，曹霜陡然回头。脸上神色变幻数次，似乎在猜测这位，是不是刚才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然后听了自己一路的“唠叨”。虽然自己骂人，遣词用句很特别，但禁不住对方是位稷下学宫先生，说不定人家能理解呢？
他的手，却是马上推开了车舆后门。
“大人，请！”
那位船主大人，眉头皱了下，还是笑呵呵的登上了马车。
曹霜随后跟上，不忘朝前面喊了声。
“姑娘，夜晚马车行驶慢点。”
既然这位大人物听到了两人刚才对话，再遮遮掩掩身份就没必要了。
前面夏侯樱听到一句“大人”，又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被喊为“姑娘”，马上意识到上车的这位人物，身份不同凡响。她也没作声，直接策动马匹，让马车徐徐跑起来。
车舆里用草药熏过，窗内罩了一层薄纱，隔绝飞蛾蚊虫。马车在官道上慢慢奔跑起来后，夏风透过纱窗缝隙，里面凉意习习，倒也不显特别闷热。
月亮尚未升起，借着前方灯笼的微光，在车舆里，面容都看不真切。车厢内壁却奢侈的镶嵌着一枚发光宝物，在一小片区域里，散溢着晶莹的光芒。
甫坐定，曹霜便开口说道。
“大人，你在我们商会，事务繁忙不出，路上请尝尝这个！”
说着，他在车厢角落里，熟练的拿起一个青竹筒，小心翼翼的揭开盖子，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给我定了说话身份么？
荀先生哂然一笑，有意无意的，瞧了前面的车夫一眼。接过青竹筒，入手处感觉筒壁有点冰凉，湿漉漉的，重量压在青竹筒下部，筒内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是何物，听晃动声，倒像是一种流动的饮液。
“里面盛放的，是新鲜磨制的豆汁。连着竹筒一起，浸泡在山间打来的泉水中。清清凉凉的，可以饮用解暑。”
曹霜殷勤解释道。
荀先生依言喝了一小口，豆汁冷然细腻，唇齿间没有豆渣的粗糙感。他又端着喝了一口，却吃到一口柔软东西，流滑至极，入口即化，毫不粘稠。
“东西不错。下面掺杂了什么？你说过的豆腐么，好像可以用来充饥。”
关键饮用后，喉间确实感受到一阵冰凉，身上暑气消散了几分，在夜晚别有一份畅快感。荀先生又大大饮了一口。
“当然，这是晚辈，本来给自己准备的晚餐......”
曹霜说话声音正常，似乎自己的话语和这种行为，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拿青竹筒的手顿时凝在半空中。
吃过竹筒内食物的人，岔开了话题。
“前面车夫，好像是个姑娘家？”
曹霜马上回道。
“是的。生活不易，跟我出来讨生活的。”
荀先生呵呵一笑。
“年轻人，你似乎有点紧张。”
他脸皮却是奇厚。
“刚在背后，骂了几句大人。没想到这么快，正主就上门了，我当然紧张了。”
顿时马车里传出笑声，在夜晚的僻静山道中，尤为突兀。惊动了栖息老林中的山鸟，在空寂中鸣叫几声，叫声啾啾。
“看来，吃了好处，却不好苛责你了。”
荀先生温和的声音，话风却是一转，“你说生活不易，以前或许是真的。现在这么自谦，就有点不合时宜了。这哪是位在市上一洒千金的人，该说的话。拿着商会借款，去做人情，你前面这位车夫的情面，可真不一般......”
一千钱，也有千金的说法。
说的便是范姓商人在城中撒钱的壮举。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前面车夫，一直不受二人谈话的影响，马车不疾不徐的行进。这时似乎停顿了一下，马车速度放慢，碾压上道旁的泥泞，变得有些颠簸。
倒让出声的荀先生有点疑惑，他敲了敲前窗。
“小姑娘，专心看路！”
曹霜却是毫不意外，悻悻然道：“这是大人提携我，得到的福气。”
荀先生却是自顾自叹道。
“你这位稷下学宫的学子，虽然学识马虎，经商却有几分天赋。我们商会上面在讨论，是否效仿你的做法，以后新店铺开张都打折，吸引客流人气。虽然物材必有所用，你有这份才能，终归是旁门左道，不是学宫正统......”
曹霜倒凝住了。
倒不是好奇所谓商会上面的讨论，这里发生的小事情都能传到上面，而是听这话语气，这位甘为官家鹰犬的稷下先生，竟然还抱有振奋学宫的野望？
他笑了笑。
“我的老师，曾教导过我们一句话，自有天数，各安天命，每个人有各自的缘法。后辈自知才德浅薄，不敢辱没学宫的名声。大人既然夸我有经商天分，想必以后哪天，我自家生意做大了，能把生意做到稷下学宫里去，也算可以了。”
曹霜第一次，抬出自家的老师。
“你是说...”荀先生觉得很有意思，毫不留情面的补全了他的话：“你准备卖豆腐，卖到稷下学宫去？”似乎那景象太过滑稽和好笑，他正要习惯䗼的摇动黑羽扇，才发觉并未携带，又哈哈的大笑起来。
某人头顿时低了下去。
“不分贵贱，不正是学宫的主张之一吗？”
听到这话，荀先生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谨起来。
稷下学宫，有诸多学术流派并存，并且分歧严重。例如，有曹霜老师的“各安天命”，也有推崇“制天命而用之”。种种迥异的学术观点，不但主张鲜明，各有一套慎密的道理支撑，并且互相辩论。用曹霜的话，就是家底不太行了，每况愈下，只能吃吃老本，里面还在拼命撕逼。
而学宫仅存的几个优点，其中有一条，无论你的身份是贵族公卿，还是贩夫走卒，进入稷下学宫那道巍峨宫门后，在里面坐而论道，视同人人地位平等。
当然，出门后就不好说了。
“仕民无分贵贱”这一主张，来源于学宫以前一次重大辩论，结束时意外的产物。争辩双方，在学术理论上互相借鉴，取长补短，终于在这一小点达成共识。虽然观点特立独行，不同于主流，也不是统治者欣赏的那套，有点孤芳自赏意味
荀先生貌似随意的问道。
“那你对杀一人救百人，问题的看法呢？”
这是稷下学宫另外一个著名辩论，引申出的实例问题，辩论涉及礼法之争，而这个实例简单描述，就是选择杀一个无辜的人，拯救上百人的姓命，还是选择救这个无辜的人，坐视上百人的安危存亡。
以前参与过这场辩论的先生们，可不都是“好好先生”。有的主张仁爱取义，有的倡导遵循法理，并且身体力行，以已身作表率，都是玩真格的！参与者中最富有盛名的，是管理学宫的一位祭酒大人。这人教导出不少学生，都是出名的狠人........他有一个学生，就叫做李斯。而且这位秦国现任右丞相，还不是他学生中最狠的那个。
当时辩论之激烈破格，可见一斑。
而这个引申的实例问题，乐此不疲的一直流传至今，除了衍生诸多先贤的精彩辩论，可供后辈学习，更多因为问题外的一些因素。因为涉及到根本问题，被称为学宫众多台阶上的一道“试金石”。不管你选择如何回答，你的学术主张和基本立场，在学宫就亮明了。道不同不相为谋倒也罢了，遇到脾气暴躁的同行者，直接割席断交，老死不相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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