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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这个月的月中，曹霜大清早便戴了顶斗笠，披着风雨斗篷，取出床头辟邪的长剑出城去。北城门处不远，就是河道，每日有通往郡城的船。晨曦中，有不少妇女在河边洗衣服，静默流水声，棒槌敲打衣服声，喧闹的聊天声，一片繁忙景象。
船是一艘单帆快船，吃水很深，主要是往郡中运送各种货物，送客只是顺带。船夫对他的打扮毫不在意。
川者，水也。四川郡的口头意思，就是郡里有四条大河，小河不计其数，河水汇集交错。船行去郡中这一路，路上还在几个乡邑，停靠接客下人。四川郡位于原三个国家的交界处，多是走南闯北的行商，不乏奇装异服者，时间一久，自然什么样奇怪的客人都见过。
曹霜上船后，随便找个位置席地坐下，闭目养神。长剑横至膝前，长长的剑穗更是小心打理，一一捋顺。文剑才带穗，外出游学的学子都喜欢这般装束，示意不欲与人争斗。
等货船开动后，顺风顺水行驶了大约两个时辰，到了一个很大的渡口，曹霜付过船资，跳跃下船，脚踩在渡口水浸日晒的竹筒上。
这里是几条河道的汇合交集处，渡口的关隘，甚至有士卒把守，检查行人身份路。那边通往另一条河流，河道甚为宽阔。河中有渚，渚内凹处居然停靠着一艘少见的双层楼船。
那里就是曹霜此行的目的地。大商会的地下秘密据点，一个专门进行各种违禁物品买卖的市场。就存活在渡口官府守卒的眼皮底下，很有点匪夷所思。
原因却不值一提。这个横跨多郡多地的大商会，最早就是一位秦国权贵创办的。至于它有没有官方背景，谁知道呢。
渚内除了楼船处，没有其他可以停靠船只的地方。在几条河道来往的船只，只能停靠这边河岸渡口处，行人由专门的小舟接驳至楼船。
曹霜下了船，先是经过渡口守卒的检查。说是检查，其实就是收过路钱，简单瞧下路引，连前面人鼓鼓的行囊都不管。看到曹霜的佩剑，问都不问，直接放过。
踏上接驳的小舟又交上一笔钱。
靠近双层楼船的船头，上面人直接丢下绳梯，登爬了上去。
不怪商会据点有恃无恐，楼船顶上，违禁的弓箭弩具，就架有好几副，就差把官商勾结几个字写在脸上。
甚至还在船上，看到一具杠杆滑轮组成的大型精密器械，想必是用来往船上吊运重物。
曹霜斗篷也不摘，没有跟着前面几人去楼船第一层，直接在船尾找到通往舱底的门，向里面守卫出示了一个青竹质地的信物，被放了进去。
他轻车熟路的找到里面一间舱室，在门扉上，有节奏的敲了敲门，听到一声“进来”后，便推门而进。
屋内光线稍微有些昏暗，坐在案后的是个衣着高贵的中年人，头上带着方形高帽。
房间桌子上，满满的是布袋套着的竹简。舱壁上开有几个小窗户，对着空无一人的水面，所以空气并不沉闷。或是防虫防潮，舱内甚至还飘着残留的熏香味。
曹霜这才摘下斗篷，让自己面目暴露在对方眼里，恭谨的袖手站在门旁。
楼上出售各种违禁物，包括兵器甲具，古董珠宝，或者稀奇古怪的东西。楼下卖的，才是正常人接触不到的真正珍贵物。当然，会夹带点私货。
中年人很满意对方恭敬的态度，不愧是任务完成率达到百分之百的年轻人。聪明能干，每次任务交代下去，总能很好的完成，而且任劳任怨，连环的繁琐複杂任务也能耐住䗼子，熬个几天几夜，一点一滴的完成。
尤其这次上面莫名给的棘手重大任务，他居然也意外完成，给自己大大长了一回脸面，实在是不能太满意了。于是中年人直接开口道：“你的晋等申请，我已经报到上面去了，过段时间就会派人下来审核。”
曹霜面色不变。作为一个大商会的秘密组成部分，肯定有不少隐秘事务，需要成员去做，比如探听商贸情报，合法讨债，武装械斗，杀个人放个火什么的。自己作为才加入一年多的新人，这种商会小任务，肝个不停，还不是为了早日晋升等级。
普通商会成员，等级越靠前，权限越高，内部商品折扣越大。
中年人露出几分为难之色，又说道：“至于你上次询问的，古吴国存世的剑术孤本，商会里也有几套存货。不过原物，都储藏在总部。”
是的，商会秘密销售的货物，就包括古代那些著名剑术高手，流传下来的秘笈。应有尽有，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至于更上面还有什么好东西，曹霜权限低微，不太清楚。
还想知道，来，先签了这份为期六十年的卖身契约吧。
曹霜摇了摇头，谨慎开口。
“我想先观看这些孤本的介绍，然后好决定购买哪份，攒足钱后再提请购。不敢事先麻烦先生。”
中年人更满意了，顺手将岸上的几卷竹简递过。
商会贵重物品，都有详细的商品介绍书简，记载有商品的初始定价，便于后面双方议价。本来这些也属于商会机密，观看和提供都是要收费的，不过看在对方马上要晋升为上等外务成员的面子上，中年人干脆做个顺水人情。
曹霜道谢接过，便出得船舱来。
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顺利，也没有附加什么乱七八糟的条件。他本来的目地，就是这些竹简介绍，看能否从记载信息中，发现些别的可能获取途径不。至于剑术孤本，大中午的，太阳还在头顶上，不要做梦了。商会珍藏的这种孤本，几乎都是绢质，价格按百倍重量的黄金计，说购买根本就是口嗨。
看时辰尚早，他就不等下午路过的回程客船了，决定直接沿着河边走回去。
以前每次坐船回去，逆风船行较慢，比来时所用的时间，要多花上很多。想必提前步行走回去，回到县城，两者时间也差不多。
不认识路没有关系，沿着河道走，准没错!
说走就走，曹霜雷厉风行。至于船上二楼那些华丽摆设，断头侯爷的黄金木屐，陪嫁公主的玉石瓷枕，下次再参观了。
。。。。。
一片苍青色丘陵出来的小路上，走出一道年轻的身影，浓眉懒目，一副温和的相貌，正是曹霜。
和他来时的打扮不一样，那副斗篷早被折叠好，和斗笠书简一起挂在背后。衣袖卷起到臂肘位置，下裳的裙摆提起来，在一边侧面扎了个结，腰间挂着佩剑，有点像迷路的远行人，却又有些不伦不类。
是的，迷路了。
托河边某个好心的老丈指路，抄近路的曹霜，一头扎进一片低矮的丘陵，在松树林里的小路转来转去，总算是转出来了。
看着眼前一马平川的平原，总是随遇而安的曹霜，不禁也吁了口气，擦拭下头上的微汗。
这块平原成阡陌状，陌上全是桑树。
田地是旱地，远处三三两两的，还有人在地里忙活。
看着日头方向，估摸着县城大致的方向，还有生人可以问路，曹霜也不管自己这身，在外人眼里是如何怪异。尽管我自风流，高一脚低一脚的，沿着阡陌上的土垄，继续往前行进。
春三月，陌上桑树青青。
山地边的平原行进到一半时，远远看到一棵大树，树下有人在劳作，曹霜决定去坐着歇会儿，顺便讨口水喝。
三月天气虽然温和，走了个多时辰，嗓子也快冒烟了。
待走得近了，站在田垄上，曹霜这才发现竟是一户人家在旱地里劳作。妇人模样的在前面挥舞着锄头除草挖洞，后面跟个蹦蹦跳跳的六七岁小女童，不时的往地上丢种子。葱葱郁郁的阔叶大树底下，还有个几岁男童在玩泥土。不见家里的男人。
都不容易呀，这么大的一块地，小孩子也这么早下地干活。曹霜暗叹了口气，脸上却是不露声色，估摸下双方年纪差距，做出一副不怕生的后生模样，远远的，亲热喊了句。
“嫂子！可以讨口水喝么。”
那妇人听到后面这句喊声，回过头来望。
曹霜脸红了红，按着剑，又重複大声喊了次。觉得自己长得太俊俏了，完全可以靠这张脸，去骗吃骗喝，讨点水喝算什么。
田地里的妇人似乎这才听懂这边喊什么，笑了笑，放下锄头，擦了擦手，朝这边往回走了过来。
这妇人年纪不算大，可能三十岁都没有。走近了，才看清楚她长相，发髻用粗布包着，身上也穿着粗布衣服，曲眉丰颊，面容却是异常的端庄稳重。可能因为做农活的缘故，身材匀称，手脚利落。
曹霜心里默默给点个赞，长得这么端庄的，实在少见，在普通的庄稼人中就更少了。
年轻妇人笑着答应了，带曹霜到大树下。看到坐草上的男童满手泥土，她眉间多了几分不悦，先拿自己衣服替其擦净双手，然后从旁边干净树叶堆里，抽出一节青竹做成的水筒，揭开筒盖，递了过来。
接过这盈不过尺的水筒，曹霜道谢毕，正要抬头喝水，眼角视线中，却觑见那大女童正眼巴巴的望着这水筒。
他瞄了眼筒里剩下的水量，蓦然醒悟过来。庄稼人一日两餐，早出晚归，在田地干农活时中午不回家。这块平原山地，方圆几里没看见河渠人家，想来水筒是从家里带来的。现在中午刚过，筒里水便只剩下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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