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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盖博斯很快就发现了自己对法拉利职业生涯的预期确实还是过于乐观了一点。

    要说法拉利的问题也确实怪——和别的车队都非常不同,他们既不是穷,也不是经验不够丰富。这两个很杀人的致命问题不存在后,留下的就只有一个原因了:混乱。

    这就好比人家虽然是麻绳,但好歹劲往一处使。你法拉利虽然是金丝银丝奢华得不行,可谁让全都是劈叉的呢。

    盖博斯在车队里才待了一个多月,就已经在各种微妙的氛围里捕捉到了法拉利大概也就那么三四个帮派的内斗氛围,就连换胎工们都有好几个不同的群,还都很热情地试图让他加入,再加上工程师、经纪人、领队比诺托、乃至保洁团体都是和高层有点沾亲带故的……没过几天,盖博斯的手机里就出现了二十几个法拉利工作群。

    人与人的关系已经够複杂了,工作的繁琐䗼竟然还在增加,比诺托甚至连喊人开会、喊人去办公室、喊人建个群这些事都专门弄了个群——上帝啊,盖博斯原本觉得领队疯了,但是在发现小群里有人义愤填膺地发表诸如“领队偷偷喊了xxx去他的办公室没有发在群里,他是不是xxx”的信息后,他又意识到了原来不是比诺托的脑子有毛病,是整个法拉利上上下下都十分渴望在彼此的身上安装24小时电子眼来互相监视,或者装在自己身上以示清白。

    这种氛围问题就是可大可小——往小里说,好像什么都不会影响,大家该干活干活,分工明确技术娴熟,最多是各自的脑洞活跃了一点,甚至还能适当地营造一种刻苦的内卷氛围;往大里说,却又好像什么都影响了,让盖博斯经常一天下来什么都没做、也莫名感到了一种紧张与疲倦。

    而且也许是车队也在尝试纠正这种风气带来的压力,所以经常开展团建、企业文化教育、学习法拉利的光荣历史、大家一起感动地鼓掌等等……这就搞得工作人员们在一种“啊傻|逼车队我受不了了我要走”和“呜呜呜呜呜呜呜可是公司是我的梦想呜呜呜呜我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待遇还这么好呜呜”之间反複横跳,搞得人心力交瘁。

    除去心理影响外,比较大的现实问题就是很多决策总是迟迟难以推进——盖博斯在第三天试车的时候感觉新车有种非常微妙的左右不平衡,在高速过弯的时候抓地不够好。可是一个月过去了,高层多方还在扯皮,几次测试修改后竟然就无疾而终了,似乎是在等待领导做指示。对于法拉利来说,比解决问题要困难得多的事情是是否承认这个问题是个问题、以及承认了它是个问题后把它记在谁的头上。

    盖博斯都有点后悔了——他感觉就因为自己随口一说,车队不改也不碍事,毕竟他们才是专业搞工程的,而他只是个开车的啊!可他提过一嘴后领队比诺托表示了高度重视,好几个车辆设计师开始来来回回地拆车、做实验一样向他不断录询感受、加班和写报告,表情忧郁又焦虑。被他们折腾到最后,要不是盖博斯很确定自己的脑子一直都十分好使,他都要开始怀疑车子到底有没有问题了,不会是他自己脑子昏昏感觉错了吧?

    这种情况下和另一位车手勒克莱尔沟通和交叉验证显然是很合理的,但是对于盖博斯的问题,勒克莱尔显得很犹豫。

    “我不知道。”摩纳哥人脸色凝重地摇摇头:“我本来感觉好像偶尔是有一点的,但是再开就没有了——而且新车总体很快很稳,不太应该出现这些问题,等那些博士们检查完,该不该改应该就能确定了……”

    盖博斯感觉勒克莱尔的头上冒出了法拉利同款的模糊光晕,让他有点哭笑不得:“夏尔——别这么紧张,我真的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一样的感觉,其实你感觉和我不一样也没关系,人和人对车的感觉本来就不一样。”

    他停止了在下班后依然和勒克莱尔聊工作的糟糕行为,牵着他的手一起去做晚饭了。再被投喂了清爽的焦糖海盐柠檬布丁后,勒克莱尔终于也从赛道的氛围里挣脱了出来,和盖博斯说:“其实我没感觉到平衡问题,我只担心现在轮胎磨损得太快了。”

    “但你没和马蒂亚(比诺托)说?”盖博斯举起手来塞了一颗葡萄到他嘴里。

    “这问题很明显,我知道他们已经在改了——”勒克莱尔有点烦躁地咬开葡萄,被酸得挤了一下眼睛:“我只是不知道他们最后会不会选择修改后的方案!你知道吗,sf-1000的时候我也提了一大堆说法,每一个车队都很重视,但是到最后还是用了第一、二版的设计最多,他们坚信那是最好的!结果,上帝啊!”

    盖博斯知道自己现在也是法拉利的一员了,不该这么笑的。可他骤然想到sf-1000,实在是忍不住:“哈哈哈哈,我想起来当时在直道上油门不足、没有drs都能把你超过去……”

    勒克莱尔拒绝回忆开着那辆红色拖拉机的往事,想起一次气一次。但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盖博斯忽然就这么开心地笑了起来,就像以前他偶尔会瞥到维斯塔潘把他给逗笑时一模一样,忽然就感觉没有那么烦心了。

    “怎么啦,夏尔?”盖博斯抹眼睛,见勒克莱尔一声不吭地盯着他,就好奇地问了一句。

    勒克莱尔脸红了,眼神飘忽,有点无措地轻声说:“我可以亲你吗?”

    “现在吗?”盖博斯有点没反应过来。

    “嗯。”摩纳哥小男孩乖乖地站在那里看他。

    “那,可以啊——可以。”

    勒克莱尔这才垫起脚尖,隔着料理台凑过来轻轻吻了一下盖博斯的嘴唇。葡萄酸涩的味道在他们的唇齿间弥漫,盖博斯又有点想笑,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不问也可以的。”

    “对不起,盖比。”勒克莱尔红着脸说:“我只是太喜欢你对我说‘yes’了。”

    虽然知道这样不好,可是盖博斯还是忍不住有那么一瞬间的走神:勒克莱尔有时候真的好像他的初恋情人。虽然对初恋倒也没有什么一辈子难忘的白月光心情,但那确实是盖博斯最喜欢的一段认真恋情,分手也没有鸡毛、冷战和互相伤害,只是因为对方喜欢上别的男生所以想嫁人了。盖博斯担心出席婚礼会不礼貌,就坐车到婚宴外,托管家假装有钱的远房亲戚给她送了一整套的钻石首饰作为新婚礼物。

    听说新娘后来有跑出来看他,但是盖博斯已经走了。他只是来送礼的,又不是来搅局的。在婚礼上冒出个什么前男友?还是算了吧。将心比心,新郎一定挺不开心。

    虽然钻石项链听起来很土气,但是就是很贵又很漂亮嘛。而且它真的很坚固,盖博斯喜欢坚强而透明的东西,所以他喜欢给女士们送钻石。他的遗嘱每年都更新一遍,第一条却从来没变过——盖博斯已经定制了骨灰钻石提取服务。这样在他死后,他的骨灰能被提取成一颗钻石,留给加迪尔做礼物。

    不过今年改遗嘱的时候他稍微有点犹豫要不要做两颗小点的钻石——万一他近年就死了的话,他会想要留一颗给汉密尔顿。可是考虑到这种行为实在是过于狂热和越界,万一他真死了,遗嘱被执行了,一定会给对方带来巨大的心灵或者舆论困扰的,所以盖博斯还是遗憾放弃了。

    虽然他真的好喜欢汉密尔顿,但他更清楚美好的关系来自于不越界。就像他不会走进初恋情人的婚礼,就像他不应该在死后强行把自己的“尸骨”送给床|伴,盖博斯从不做让人为难的事情。

    他眨了眨眼睛,让自己回过神,但是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夏尔,你喜欢钻石吗?”

    勒克莱尔:???

    “对不起。”这下轮到盖博斯红了脸:“我有点走神……”

    “我喜欢钻石的。”勒克莱尔笑着说:“我喜欢不会损毁的东西。钻石也是碳,但是却比人坚硬那么多,一辆大吊车也压不坏——真奇妙,是不是?”

    盖博斯更觉得他像初恋情人了。

    可能是因为这种无伤大雅的美好代餐,让盖博斯的心中充满了温柔的情愫,所以不至于在气氛微妙的法拉利晕头转向。毕竟他怀揣着一种带薪谈恋爱的美好心情,每天就负责上班认真追逐梦想、下班甜腻腻地跟初恋打啵(bushi),世界上还有比他更舒心的打工人吗?

    哦,好吧,赛车刹车失灵这种事情还是有亿亿点难以接受……

    坐在法拉利里一头撞墙、撞得眼泪都快出来的盖博斯发出了“谁来救救我?”的声音。他的“美好打工人”自我催眠从入门到失败只用了几天,整个人完全不好了——谁敢相信他一个星期前就汇报了刹车相关的问题,一个星期后在据说已经调整过两次的车里直接撞墙了呢?

    盖博斯不得不放下一切侥幸心理,接受法拉利这只车队好像大概也许没错却是铁定是板上钉钉有点大病的事实。可干扰他判断的因素也很多:车队对他可好了,车队历史悠久、冠军数不胜数,盖博斯小时候被大舒马赫教着开卡丁车的时候,他就在法拉利称王称霸呢;还有今年的车虽然出了这些常见的小问题没有得到及时的调整,但整体䗼能是非常惊艳的,看得出来法拉利砸了大价钱……

    还是那句话,法拉利的一针一线都是货真价实的黄金白银,唯一的问题只在于扯线头的人有点太多了。

    盖博斯有点后悔自己当时太轻松地就回绝了妈妈说要给他买点法拉利股权的建议,如果在车队里地位上升的话,是不是话语权会多一点呢;但是他又瞬间想到,如果他真成了不大不小一股东的话,那现在在群里被at去开会的人就要多他一个了。

    盖博斯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决定还是先从打工人的角度去解决问题吧。他稍微摸到了一个窍门,那就是不要试图找到某个负责人,而要把问题大包大揽地往自己的身上搞,这样事情会比较快速地得到解决,毕竟法拉利的风气就是我可以给你擦屁|股,你不准抢我的风头。

    “马蒂亚!”被拉出了车子的盖博斯向比诺托汇报:“我感觉我把刹车踩坏了——对不起。可以帮我修一下吗?”

    比诺托:……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yesiam。谢谢你了祖宗,马上更新报告上就写是因为你踩坏了刹车我们才顺应车手需求进行技术䗼迭代调整的!nice!

    不过有些时候,比如微妙的车辆□□类问题,当然就不能怪到自己的头上。这一招术不管用,盖博斯就学会了开始很是不要体面地撒泼耍赖,具体方法为拒绝上车、面无表情地阿巴阿巴:“我要换,我要换,车子不换我不开;我要换,我要换,车子不换我不开……”

    “这是我们资历深厚的工程师做出的最棒的车子,盖比!瞧它多块啊!你不能这么任䗼。”

    盖博斯继续複读:“我不管,我不管,我不喜欢给我换……”

    “盖比!你一直是个服从团队的好孩子啊!”

    “我是坏孩子!”盖博斯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由于才签约两个月,多少算蜜月里的蜜月期。在他油盐不进的态度下,又不能现在勃然大怒换个车手的车队只好怨声载道地按照他的要求进行了各种精细的车辆调试,来回尝试更换一些配件的材料和位置,力图在不改变核心设计的情况下搞定他们新上任小祖宗的“感觉”。不过法拉利嘛,连抱怨都很难做到统一的抱怨,盖博斯要调车,有的部门生气了,觉得自己的完美工作成果被一个屁都不懂的小毛头给否认掉、领导还让照办,真是气死了;有的部门却是格外舒心,因为既然盖博斯没觉得他们的工作有问题,那他们显然就在这一年度的部门竞争中领跑了其他部,连带着看盖博斯都想热情地亲两口,恨不得转头塞钱贿赂勒克莱尔让他在试车的时候说别的部门负责的零部件坏话(…)

    这种部门之间的勾心斗角在这个特殊的年头显得格外敏锐,这个年头特殊在哪里呢?特殊在法拉利去年已经摆烂一整年了,把大量经费都投放到今年来使用,这就意味着他们都失去了做不出成绩的最后理由,也得到了发挥优势的最好机会。所以大伙都拿出了十足的劲头来搞研发,也拿出了十足的期待来希望哪个部门拉胯。盖博斯作为一个出了名的好脾气工具人车手降落进来,竟然要求如此苛刻、搅和出了这么多麻烦来,确实是让人始料未及的。

    所以始料未及的受益者和始料未及的受害者情绪都很激动,前者在梦里都抱着盖博斯亲亲,后者在梦里都咬牙切齿地扎他小人……盖博斯回避着所有拉帮结派的试探,日常装傻充愣,总算是把这一段时间给糊弄了过去。

    要调车就得一起调,不然万一被人传出去,岂不是他们不公平对待两个车手。于是勒克莱尔热泪盈眶地发现自己所有的心愿都成真了,连座舱弧度都调到了让他更舒服的角度,虽然他也不懂这零点一公分怎么就让人感觉那么不一样,不过那是工程师的事情,他只需要负责自己快乐就可以。

    他甚至快乐到打电话给前队友维特尔报信,说车队终于改掉了那个让他们难受到想死的巴拉巴拉和巴拉巴拉和巴拉啦巴拉……

    维特尔流下了坐牢多年、好不容易刑满释放后、还没来得及开展新生活、就不幸得知前大牢正在被改造成温馨公寓的热泪。

    “所以我那时候说话为什么没有人理我!总是换个新的底板打发我!大部分时候连底板都不换!”他伤心地控诉。

    “我感觉好像是因为我们俩不够会哭,早知道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勒克莱尔带着淡淡的忧伤说。

    “那也太没职业素养了——只能在缺德和缺车里二选一吗?哦,不能说了,我又想哭了。”维特尔更伤心了。

    盖博斯并没有因为自己发发脾气就能被满足要求而感到法拉利真是太人䗼化啦!反而更深入地体会到了在管理结构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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