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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精骛八极 > 第九章 座头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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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主上今早来看过你。”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睡的正香呢。”“嘴角还挂着口水呢!”说着,小胖递过去一面镜子,煜翎拿过来,端详着已经干涸在嘴角的口水印:

    “啊?主上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吗?……说话呀,是过去完成时,进行时,还是将来时……你们快仔细想想……呜呜。”煜翎不遗余力的从两个小侏儒脸上寻找确定,只见他们低着头,默默的往后退。

    “回来!”

    小侏儒顿了一下,改变了悄悄挪动的战术,撒腿就跑,顺便还把门带上了,跑的尽量远,丝毫也不松懈,两只小短手也严丝合缝的贴在耳朵上。

    煜翎把镜子朝着门甩过去,摔得粉碎:“啊!不活啦!啊呜啊呜……”振聋发聩。

    这日的阳光是炽烈的,云层也闻风丧胆,逃脱的无影无踪,只剩几片逃脱时掉落的白衫,薄薄的勾勒在碧蓝的天空上,海水表面被阳光烤的温热,纵然它一直毫不松懈的翻腾着,触感仍像温泉一样,拨弄在水卿白若灯光的皮肤上,她再下潜一些——来自天空的光亮、温度,就都被甩远了,大海深处是幽暗的,只有鱼的眼睛能分辨方向,它们自成一个世界,有自己的音乐,所有让生人担惊受怕的地方,也是常驻者最温暖的家。

    水卿从水中宫上游过,这一幕被仰头若有所思的瓶覗尽收眼底,她深谙女儿的去处,也十分了解这个看似柔弱的孩子,她心里几乎是压不住事的,她唯一能压抑住的只是自己的言行举止,她生来喜怒不形于色,颇有一番儒者作风,这是令人艳羡的,也是让为母最为牵挂的地方。

    越过繁密的珊瑚丛,远远就看见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藤壶集聚地,从珊瑚丛里现身的水卿手中多了一根长长的手杖,这手杖底下如同铲子一般有一个宽阔的横截面,有规律的遍布着一些尖锐的带勾的小刺,水卿边游,便用手杖扎进那藤壶堆里,她用一只手扶着手杖,另一只手往手杖底部一拍,水波层层叠叠的荡漾开来,靠近水卿的波纹与她的身体一般大,然后有致的错落下去,越发小——这也是水中的音乐,一些离的近的游鱼,顺着这些声浪赶来了,还有一些在后面,鳞次栉比、五光十色。那手杖嵌到藤壶周围,水卿拖着手杖往前奋力的游,藤壶便被那些小勾子、被自己的同伴牵连着连根拔起,不一会儿便露出了一截坑坑洼洼的深灰色皮肤来。

    然后那个巨大的家伙翻了个身,又露出一面长满藤壶的皮肤,水卿又再度回到起点,重来了一遍,大范围的藤壶脱落下去,只剩些细小的,零零碎碎的散落着,一群小鱼把水卿的手杖扛起来,放回珊瑚丛里,另一些给她抬来了她将要用的工具——一根尖锐的铁锥和小锤,水卿把锥子卡在藤壶上,用小锤轻轻的一敲,顽固的藤壶便漂浮起来了,它周围的藤壶从壳缝里悄悄的往外窥伺,看见水卿,立马从深灰色的皮肤里,自己挣脱下来,水卿没好气的笑了:“到别出去,不是给你们搭了窝?怎么老爱往他者身上驻扎呢?看看,这光滑的皮肤,被你们搞得跟月亮一样。”

    藤壶鬼鬼祟祟的溜远了。

    “等等。”水卿从纱裙里拿出一大袋食物,外表用透明的薄膜包裹着,这里头都是用陆地上的粮食蔬菜压缩制作的,她每次来都要给海洋里这些小个子带一些,口味是比它们平时的餐食好些的,平日里在宫中无事要忙的时候,她便组织着虾蟹精灵在宫里头制作,它们往往要自个儿忍不住偷食一些,那可是个肥差事,个个都长得肥圆肥圆的,水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自觉得可爱。

    藤壶群又摩拳擦掌的过来,接住了这袋吃食,扛着回去了。这时候,大片的游鱼像是聚会一般的也都赶来了,成群结队的围守在水卿周围,水卿的脚下站着好几排蟹将,每只蟹钳子边都有一袋这样的食物,它们高傲的仰着头,不苟言笑的半举着一只钳子,直到水卿发话:“好了,大伙儿都来的差不多了,开始享用吧。”

    蟹将们整齐的把钳子往透明水袋上一剪,鱼食就在海底氤氲开来,小家伙们齐头并进的张合着嘴,吃的饱饱的。

    这时候,那个大家伙才慵懒的再翻了一遍身。水卿游到它耳边——原来是一头巨大的座头鲸,它的眼皮耷拉着,显得慵懒而享受。

    “好孩子,我正痒痒的难受,你可算来了。怎么了?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水卿没着急回应,只是把双臂打开,拥抱了一下这个大家伙,把脸紧紧地贴在它身上。

    “怎么了?温温的,这是又哭鼻子了?”

    “没有,我就是想抱抱你。”

    “也是,要是我不在了,你就没得抱了,我也老了,是得抓紧些。”

    “臭老头,你又瞎说。”

    “我这老头子可不瞎说,一鲸落则万物生,大海生我育我,到时候了,我也得回馈给大海,我们就是这样,人类总说有水则为净,我们这里头啊,每条鱼都是干净的,由内到外。”

    水卿凝视了它一会儿,又把座头鲸抱得更紧了些,她趴在它皮肤上:“我不管,你得陪我,你别老呆在这,也要时长动动,到海面上去,看看我。这才没多久,这些藤壶可帮我盯着你呢,你要不是长时间不动弹,这藤壶能长这么多么?”

    “是了,是了,说说你的事吧。今天不年不节的,这些小鱼崽子可高兴坏了,我也高兴坏了,我们当中啊,就你不高兴,是不是?”

    水卿的头还是没有抬起来,每次都是这样,虽则她方来到这人世间不足三载,但人间的辛酸与无奈照样快马加鞭的都找上她一一体验了一番,时间过得快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常人可以花三十年去试的错,于她与她的兄弟姊妹们,则是一朝被蛇咬就要铭记住,迟一点都不成,但往后的日子却是数不尽的,在无尽的时光里还要被推着赶,要比在有限的时间里慢慢试错要难受的多。没有人在追赶他们,但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要争先恐后起来,大概是昼蟠龙土辛最先觉察到了自己不如人,要追上去,后来,每一个人都跑起来,要建设自己的城池,要让所有初具生命的城民乐得其所,要奉献幸福给这个不那么水到渠成的国度,要把每个人的回忆都点亮,再代代传承下去——这才不枉自己生在一本书的开篇处,你总得开个好头,而那剩下的呢?要不辱前人铺设的路,要节节高升,不甘落后才不辱使命,然后来到了一本书的高潮,像盛唐盛世绚烂一场,要越过珠穆朗玛峰,然后呢?会跌落下去吗?只有跌落这一条路吗?那就不是这一代人的使命了,我们不过是要燃尽此生,点亮一个个由你负责的灯塔罢了。

    “倒也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好像自己手中有些力量,但不知道这力量有没有大到可以阻止灾难的发生?但阻止的办法就是消灭吗?那我又如何听信于自己的判断呢?即便那是看到的,可是眼见就一定为实吗?那谁让你看到的,又是为什么要让你看到?这些问题太多了,我回答不了,就不能选择一条路走下去。当你在某条路上走着的时候,你会被能否坚持一遍遍的拷问,那是你唯一的问题,但你仍然很难战胜它,但当你站在一个衍生着无数条支线的分岔路口的时候,你会想,要是能选择一条正确的就好了,只要踏上了那条路,我就能一条道走到黑,可是事实果真如此吗?

    我小时候我妈妈给我念了一本书,到现在我只记得一个情节,就是那个主人公说要是他能自由选择的话,他只想做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这世上的一切都让他发笑,他唯独喜爱孩子,他提过的每一个人孩子他都是喜欢的,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这件事,于是在他对将来的展望里,里面有很多四处游戏的孩子,他就负责把靠近悬崖的孩子捉住,就是那样的一个麦田里的守望者。我当时问过我的母亲,这世界那么大,他为什么只想在一个小小的地方重複做一件简单的事呢?他不会腻烦吗?我母亲想了一会儿回答我说,人到了某个阶段呢,你从时间的长线上看,他身边的一切都不确定,因此这是一个充满着变幻莫测的未来的人,世界那么大,但对于那个人来说,他知道世界很大,但在他的认知里却越来越小了,他没到过的地方,他甚至不想去看看了,他只想呆在一个他熟悉的地方,做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这件事只有他在做,这个世界也承认他在做,他是有一个身份的,是麦田里的守望者,他愿意只守望他眼前的一隅,很小的这个角落,你不必为他惋惜,因为天空每天都是不一样的,他能静静地守望一处远在天边的变化就足够了,有时候,不确定的尽头不一定是希望,许多不确定聚集在一起,也许对某个人来说,是一座监牢呢?我当时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不确定会构成监牢,我现在好像懂了,我母亲的肚子里有许多许多故事书,当然也有其他的书,她从头到尾都记得,一字不落,她和我的几个姨母们都像移动的图书馆一样,我小时候挺羡慕的,但就像现在,我能想起一个小小的情节,那是因为这个情节在我的记忆中是有吸引力的,我记不住别的,偏偏记住了它,是因为它有特别之处,对我来说的特别之处,那么那个故事这一刻就是属于我的,是被我的温度热过一遍的,但也许,我的母亲就没有这样的时刻,我是说也许,座头鲸,我现在好像就在一座不确定铸成的监牢里,我对一切都感到不确定。

    对了,说起身份这件事,我想起来,我有一次在木城里遇到一个人,我问他是谁?他回答不上来,然后他哭了,我说你总有名字吧?他说他没有名字,因为他曾经只是一朵小花,长在热带雨林里,他周围都是非常茁壮的大树,他身边当然也有一些小家伙,是小草,他们都是成片生长的,因为它们数量多,所以他们有名字,但他这辈子都没有遇到一株和他一样的花,后来他听说,他们这种没有名字的花都叫野花,但是野花太多了,每个人都叫野花,他隔壁就住着一家野花,但他生来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许是蜜蜂把他带到这的,他不确定;于是我看了一下隔壁的招牌,那一家子野花开了一家密浆铺子,就问他,那你在做什么呢?你现在做了人,人都是可以有一个身份的,比如医生、律师、科学家,他还是摇摇头,他说他是没有身份的,他平时的爱好是写诗,但写诗并不是他的营生,他只是不停地写没有人看的诗罢了,没有读者的诗人怎么能算作诗人呢?身份是可以自封的吗?他说他平日里的营生就是四处给人帮忙,但不过是短期的,没有人固定用他,他也没有名字,他是没有身份的。后来我觉得很惋惜,就让哥哥们给他挂了一个门牌,叫他诗花,他有名字了,可他的名字只在那个门牌上,还有他每首诗的署名里,他的诗我们都看了,但实在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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