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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未至、夜色清冷,老王耳边响起轻微的“笃、笃”声。“又开始了。”老王自言自语。
一个月前,里长安排了个疤面少年住自己家,说是为征兵所备,到时送走。
闲聊得知,少年姓郑。老王服过乡役,闲时应征入伍,忙时种地干活,吃穿不愁也有些闲钱,看他细胳膊细腿,个子挺高,很安静。
每晚一百下,不多不少。
里长没说到时候是啥时候,没说少年就一直住着。
每天晚上“笃、笃、笃”。
老王问起来,少年不知道,只知道里长让他练。
里长也不知道。说是就这么要求的,还发了一袋铁棍铁片,长短粗细都有,味儿挺冲。
征兵公文里写着:“人要练,飞刀要磨。”敢情这堆也能叫飞刀。
少年每天磨刀,甚至睡觉都把刀片枕在耳边,伴他入眠。
除了磨刀练刀,少年会帮忙挑水、砍柴、做饭、放牛,等等。老王后来回想起来,难怪自己不烦他,少年干活是一把好手。
除了晚上练刀。
“白天打不准。”
倔的人倔起来的时候不跟他倔。老王有时会想,如果老婆孩子还在,儿子大了,大概也是这样。
秋后的一天晚上,一百下响完,突然听到一声沉闷的“嘭”,然后安静。
老王赶紧披衣起身,推开门,少年萎顿在地。放床上一摸额头,高烧。老王熟练地弄妥当,少年开始说胡话:
“万物紫穗,雨淋雪霜,寒极类聚,暴风雪降临!”
老王吃了一惊,这土话,分明是自己老家那边的,别的地方都听不懂,尤其是那个“sui”,作“水”,老家人舌头卷不起来读成“sui”。为什么他平时要跟自己说官话。这句话啥意思。
少年看起来似曾相识。
冬去春来,少年天天磨刀,一柄又一柄,仿佛少年与刀融为一体。
老王每天伴着熟悉的刀声入睡,听不到反而要失眠,所以今晚失眠了。
老王推门,看到少年愣愣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头凳子上,皱着眉头看着刀。
“娃儿想嘛叻。”老王轻轻地说道。
“想家。”
这孩子没反应过来,仍然用官话回答。听不懂怎么能回答。
“你家哪里的呀?”
少年突然反应过来,闭紧嘴巴。老王心里叹了口气,回屋拿了件短衫,给少年披上,进屋。
熟悉的“笃、笃”声响起,老王睡不着。
当年老家爆发黑疫,黑色瘴气从天而降,铺天盖地,见人就沾,沾上就从䑕䜨喷出同样的黑色瘴气,再传染其他人。这样不分白天黑夜持续了两天,老王服役回来,乡里已经封了,据说寸草不生。老王这些年打听,活下来的老乡都在外地讨生活。
第二年播种后的一天,乡里征兵通知终于来了。里长没来。老王带少年收拾好去报名。
“姓名?”征兵的师爷没抬头,等着写字。
老王愣住了。糟糕,里长说征兵的时候他给少年取名字,现在人没来。
“叫什么名字?”师爷抬头。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王里长说他给取个名字的,现在他没来。”老王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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