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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可怜见，到底没教小四儿冻死在那堆雪山里。番子们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血色的他赤条条抬回房间时，早早得了消息的卫大娘正好提着生姜水赶过来，看着榻上出气多进气少好似下一刻就要喘不过来了的小四儿，卫大娘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簌簌直往下掉。
昨儿个还好好一个人，能蹦能跳，经过灶间还顺走了一根她用来煲汤的胡萝卜，彼时卫大娘还刺小四儿是饿死鬼投生，不想一日的功夫，他差一点就真的变成了鬼。
幸而，四崽子逢年过节没少给地底下的先人上供，祖宗保佑，留了他一条小命。
这一夜，朱雀长街上的医馆被番子们一家一家敲开，抓了不下十数个良工，卫大娘自提了姜开水来后，便不曾离去，她同番子们抓来的十数个良工直守了小四儿一整宿。
与东缉事厂后门只隔了一条街的两居室瓦房院内，十一岁的鹿生亦在漫天大雪里跪了一整宿。
他不断的在心里祈求菩萨低眉，为换番子小四儿平安无事，他甚至不惜用自个儿的寿元相抵。
而这一夜，欢喜终是没忍住，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悄无声息摸进了厨娘卫氏的家。
欢喜避开跪在院里的鹿生，自后窗轻轻松松翻入房中，双脚踩在屋内石板铺成的地面上，他略一抬头，就看见了床榻上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
她睡着了，似是在做什么好梦，嘴角不由自主上翘，颊边挤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怕吵醒榻上人，欢喜脱了筒靴拎在手里，光着一双脚轻轻走过去，他这样张扬肆意的人，除去面对阿姐的时候外，还从未有任何一刻如现在这般小心翼翼。
在距离床榻半步远的地方站定，缓缓蹲下身，欢喜一动也不动的盯着那个睡着的小姑娘，她身上棉被盖的很严实，肩头风口被人掖的不留一点缝隙，看来，她的阿兄将她照顾的很好。
欢喜控制不住的伸出手，将中指指尖轻轻点在小姑娘鼻尖，沿对方鼻梁的走向一点一点临摹。
小小的年纪，小小的身量，小小的面颊，鼻子更是小的还不及他手指指腹长……
三年前襁褓里那漫不经心的一眼，并未给他留下多深的印象，三年后再见，从这张稍稍长开些许的脸上，他竟莫名瞧出了一抹阿姐的影子。
像吗？
倘或阿姐的孩子没有被狗皇帝用一碗堕胎药拿掉，而是顺顺利利生下来了，会不会……就长成这般模样？
像的吧……
可是他的阿姐伤了女孩儿家的根本，这辈子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还是说，分开的太久，阿姐的样貌在他的脑海里已经模糊了，因为记得不清楚，所以才会在一个不相熟的小姑娘身上混淆出阿姐的影子？
是的，一定是这样。
思及此处，欢喜游走于小姑娘鼻梁上的手指骤然停住，片刻后慢慢拿开。
揣在怀里的兔子顶开他胸前衣襟，探出脑袋四下里张望，欢喜揪着兔子的脖颈儿将其提领出来，目光从小姑娘面颊收回落在兔子身上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笑。
仅仅只是因为与阿姐有那么点儿相像，他便巴巴儿上赶着来送礼，可这天底下有不计其数的人，肖似的多的是，不过有那么一点点相像而已，这能说明什么，又算得了什么？
不能说明什么，亦不算什么。
欢喜将提领在手里的兔子轻轻放到地上，缓缓站起，他看着床榻上好梦正酣的小姑娘，压着声儿似呢喃般的低低说：“胖丫头，没个三五天，你四儿叔是动弹不了的，这只兔子，权当做是我代他补给你的去岁礼。”
话弦儿落下，他转身，本想径直离开，可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在行至床旁翻身欲出前，又回了一次头。
次日天明，簪曳刚从床上爬起，一低头就看见了那只窝在她鞋边打盹儿的兔子，大喜过望，她一边往榻沿上爬，一边拔高音量唤阿兄。
雪地里几乎快被冻僵的鹿生听见小妹呼唤，忙不迭起身，但因跪了太久，麻木的双腿一时半会迈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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