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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娘和江江带着春晚翻墙而出后，花了近乎大半积蓄雇了一辆马车，没日没夜的朝京都奔去。春晚依旧像个活死人一样，瘫倒在周大娘怀里，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生气。
“小晩，”周大娘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祈求般道，“小晩同阿娘说说话好不好，你一直这样，阿娘真的好害怕。”
虽竭力克制，但泪珠子还是越过眼睫流了出来。
这世事总不喜欢教人圆满，她原想着，待春朝做了状元，全家跟着脱去贱籍，便替小晩谋一户好门楣家的儿郎，从此以后做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夫人，可经此一遭，莫说好门楣，就算穷苦人家也不见得能攀上。
“你阿兄明明嘱咐了又嘱咐，可阿娘还是没有护好你，阿娘该死，”周大娘抬起不停颤抖的双手，小心的抚上女儿面颊。
江江瞧着这一幕，跟着湿了眼眶，她轻轻握住春晚冰的没有一丝温度的指尖，艰难开口，“我阿娘被一个人的妻子害死，而我被那个人占有的时候，亦觉得自个儿脏了。”
甫一听见这句话，周大娘猛然抬头，震惊的看着咫尺之外一脸平静的姑娘，就连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春晚，也不经意动了动眸光。
“可是，”江江眼帘低垂，“小晩，人哪能一辈子都活得干干净净，咱们的身子虽然脏了，但咱们的生活还要继续，女儿家的贞操固然重要，可女儿家来这世上一遭，重要的东西不只贞操这一样。”
约莫是相同的经历触动了麻木的灵魂，春晚突然用力，冰凉的指尖紧紧攥住了江江的手。
这一动作落进周大娘的余光里，她满面的悲怆神色里终于破开一丝希望。
江江用同样的力度回握住春晚，附身向前，“小晩，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忍泪是没有阿娘的人该做的，你的阿娘还在身边，你还有哭泣的资格。”
她的嗓音沙沙的，语气分明脆弱的不像话，却又偏听不出半分哽咽。
寂寂长夜里，一辆简陋的马车奔驰在漫漫长路上，微弱天光之下，一道撕心裂肺的哭腔骤然响起。
马车向前，哭声朝后，走一程路，流一程泪，小女儿家的希冀与绝望全都被马蹄踏碎，人世疾苦朝她兜头而下，那个兰溪小院里撑着脑袋就能发一整天呆的少女不会再有了。
在赶往京都的第二日，春晚抱着阿娘哭了整整一夜，一夜之后，她终于有了几分生气。
譬如，她开始支配身体，开始吃饭，开始同车里的阿娘与江江搭话，她问的第一句是——
“江江姐姐，那个占有你的人死了吗？”
突然将那个人与死这个字眼联系在一处，江江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莫名想起厂公府那夜，他带着皇后册宝来见她时，那张近乎病态般惨白的脸。
“姐姐，欺负你的坏蛋死了吗？”春晚追问。
江江没有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没死啊……”春晚恍然呢喃，片刻后微扬唇角，勉力扯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欺负我的人死了，是被我阿爹杀死的，江江姐姐，这么看来，其实我比你幸运的多，对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像从前一样微微歪着头，只是眸底一片死水，再没有从前的天真无邪。
“对。”江江怅然应。
其实，江江也有阿爹，只是她的阿爹从来就不疼她，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
“小晩，”江江抬手摸了摸春晚的脑袋，“这天底下的儿郎并非全都看重女子贞操，来日若遇着个两心相悦又肯为你不顾一切的人，你当下的这一点不幸就会须臾消弭，届时，良人在侧，儿女绕膝，世间的美好会重新在你眼前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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