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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让的记忆里，他很少有情绪崩溃的时候。小时候的记忆早已变淡，只记得七岁那年的一个阴雨天，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在他住的那座破败的小院。
离家多年的爸爸在南方发了大财，回家的祭祖的同时，还准备做两件事。
一是带陈让去城市上学，二是和早就没有感情的妻子离婚。
他不懂大人的世界，只记得离开的最后一瞥是黑洞洞的屋角下，一言不发的母亲阴沉的侧脸。
第一次出城，第一次坐飞机，下飞机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潮湿味道里夹杂着陌生的咸腥气，繁华的城市对他来说是陌生的，颠覆了他过往的认知。
这是没有灰尘的世界，豪华商场，独栋别墅，佣人司机，当然还有漂亮的后妈和小他三岁的弟弟。
他适应得很好，毕竟不管什么样的水都会完美地融入大海，直到他坦白想去伦敦留学。
那个一直疏离的父亲，名下有数不清房产和豪车的男人，以费用昂贵为理由拒绝了他的提议。
就算这样，他也没什么情绪起伏，直接回房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衣物。
离开时，他瞥了一眼面容精致的中年夫妇，他们一如当年破败小院的母亲一样，一言不发，阴沉着脸。
他早已熟悉那种无声的控诉，压抑自己的所有情绪，冷不丁遇到许栀这种情绪外放型，还有些不适应。
“呜呜……”许栀抽噎着，把擦完眼泪的纸巾丢到他身上，一顿一顿地说：“我…我是有毛…毛病，喜欢你这样的闷葫芦。”
陈让默默递给她一张纸。
许栀不客气地接过去，胡乱擦了一把，又红着眼睛盯着他。
“现在好了，你被表白很开心吧？”
陈让忍住想摸她头的冲动，轻轻探身过去，“是我向你表白的。”
“你都断片了，不算。”
“已经想起来了。”
许栀磨牙，气的把纸扔在他脸上，“真是诡计多端的老男人。”
陈让：“……”
他看着女孩哭肿的眼睛，语气很谨慎，“你确定你䗼格内向？”
副驾驶上怨气冲天，她抱着肩膀，一副哄不好的姿态。
哪里内向，倒像是一匹小狼崽，只对他露出那口刚长出来的犬牙。
还故意不看他，梗着脖子倔强地看窗外。
陈让见她不搭理他，叹了口气，默默启动车子，语气有些惆怅，“不知道我的女朋友愿不愿意赏脸和我去吃牛骨汤。”
空气有片刻静谧，许栀慢慢转头看他，眼角还是红的。
她吸吸鼻子，认真地说：“可以点三人份的吗？”
陈让愣住，“还有别人？”
她不紧不慢地说：“我哭的好饿…”
陈记牛骨汤。
这是虞山小有名气的老字号，已经开了二十几年，坐落在街尾，外表就是一个不起眼的二层楼。
刚下车就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浓香，陈让拉着许栀的手，挑了二楼靠窗位置。
牛骨汤点了三人份的，加了两道小菜，许栀坐在软凳上，低头调整帽子的角度。
正值午后，非常热，她流了些汗，帽子里的头发已经贴头皮，一阵阵让人心烦的痒。
陈让递给她一个空碗，看着她不透气的帽顶说：“把帽子摘了吧。”
许栀头摇成拨浪鼓。
他弯唇，眼里带着笑意，“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吗？”
许栀瞪大眼睛，一下子想到许妈拿剪刀咔嚓的发型，相比那个，一刀切还算能看。
至少是专业理发店的手艺。
不过，她还是不想摘，这毕竟是作为情侣的第一次约会，头发实在太丑。
牛骨汤端上来，巨大的一锅，热气和香气打着卷地扑过来，她更热了。
陈让继续循序善诱，“反正我要给你修，早晚会看到。”
许栀继续嘴硬，“不要，我能忍！”
半个小时后，许栀仿佛从水里捞出来，衣服本就因为爬山有些狼狈，再加上帽子很热，脸颊已经红到要炸开。
她烦躁地拿菜单扇风缓解热意。
陈让去结账，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瓶冰镇可乐，拧开后递给她。
“等会儿回宾馆，我帮你修一下就好。”
许栀听到宾馆两个字之后，脸更红了，她目光游离，声音发虚，“改天吧，我想早点回家。”
他语气熟稔，伸手揉了揉她帽顶，“没事儿，耽误不了多久。”
宾馆门口站着零零星星的粉丝，陈让拉着她走过去，没有一双眼睛落在他们身上，都非常专注地看手机，偶尔听到几句碎语。
——凌哥几点收工啊，天好热。
——谁知道了，导演真不是人。
——希望今天能蹲到，绝了，我小腿都站出静脉曲张了。
她低头，把帽子向下压了压，抓紧陈让的手。
指尖被燥热包裹，似是感受到她的紧张，他脚步加快。
三楼，还是上次那间房。
许栀慢慢挪进去，上下打量着，室内还是老样子，除了床头柜上的水杯，一件多余东西都没有。
陈让从洗手间里出来，见许栀在门口发呆，忍不住捏了下她脸颊。
饱满的胶原蛋白，微微有些热意，在触碰的刹那缠上他指尖，无法忽视。
她赶紧捂住，感觉到脸侧的湿凉，不太高兴地瞪着他。
“你手很湿哎！”
陈让这才低头看自己的手指，上面残留着刚才没擦干的水，忽然想逗她，又伸手捏她一下。
果然，她烦躁地捶了他肩膀。
“你很幼稚哎陈让！”她明明烦他这样，但说话却是撒娇那种语调，他突然觉得，他被撩了。
这种简单日常的相处，在陈让的世界里是空白的。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所处的氛围严肃又压抑，甚至听不到发自内心的笑声。
所以，当她拳头捶在他肩膀时，仿佛化作两个鼓槌，直直地砸在他心口。
当然受不了。
他转身把她拳头扣在手里，深呼吸几次，才睁开眼睛看她。
非常认真地说：“去洗澡，我去借衣服。”
许栀的手被他的手包裹住，也后知后觉地心跳加速。
“不用借。”她看着他眼睛，抿了下唇才说：“我是你女朋友，当然可以穿你的衣服。”
他呼吸忽然加重，眼眸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许栀在溺死之前，听到他低哑的应答。
“好。”
雾气氤氲，许栀伸手把镜子擦干净，镜子里的她有些陌生，并不是新剪的发型，而是眼神。
透出一种终于得偿所愿的满足。
她对镜笑了一下，自恋的比了个‘v’，又乐颠颠地跑去门口，把门开了个小缝，冲外面喊：“陈让陈让陈让，我要衣服。”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然后停住。
他说：“手伸出来。”
许栀赶紧把门开个缝，伸出整条白皙的手臂在空气大幅摇摆，“在哪啊？我怎么没摸到啊！”
手腕忽然被燥热的大手抓住，手掌被摊平，然后被一丝凉爽覆盖。
他叮嘱：“抓住。”
许栀故意捻了下布料，奇怪地问他：“是你的衣服吗？”
陈让‘唔’了一声，是他的衬衫，特意挑了个布料厚的，害怕太透明她会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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