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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时中，下地的人都回来了，只见偌大的院子里摆了三张四方的矮桌子，十几个小凳子挨着桌边儿放置着，林家人的习惯是只要不下雨，下雪，刮大风都会在院子里用朝夕食，因为人数太多，堂屋里装不下。太累了，一回到家甭管男女还是老少，全都瘫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想动。没办法，一个多时辰的劳作，一放松下来就觉得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动都不想动，话也不想说。
知道他们辛苦了，大妮儿和小李氏直接把洗漱用的水盆端到了他们跟前，让他们一一轮着清洗，虽然还是不太想动，但大家还是自觉的清理一下脸手，否则脏兮兮的要怎么吃饭怎么休息？但最小的阿溪趴在桌子上要赖不动，最后还是阿江帮着他擦洗了一下手脸。
喝完水缓过劲来，二妮两个也把饭食端到了桌子上，一人一大碗菜糊糊。
吃了近一年菜糊糊，虽然无油少味的，但也习惯了！灾年里的农家，能有口吃的也是幸事，谁也挑剔不起。
人齐了，林老头端起碗说了声，吃饭吧，大家才动起筷子吃了起来！另一桌的几个小子都已经饿得不行，听到阿爷的话，忙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填塞，不是很稠的糊糊，所以不担心会噎到，几大口就把一碗糊糊给扒没了，起身又盛了一碗，吃饭的速度才慢了下来，小孩子心里不藏事，没心没肺吃的开心，可大人们就不同了，吃着饭心里还担心着，这青黄不接的日子可要怎么过下去？
连吃了几口糊糊，感觉不那么心慌气短了，林满堂才开口的道：“阿爹，麦种只够种两亩地了，咱们家还有十亩地，就那么空着吗？”多可惜呀。
老爷子本就愁生计，听了大儿子话，吃饭的胃口顿时没了，是啊，地刚下种，离收成还远着呢，菜卖不出去，在县里和镇上也找不到话计，若是再挣不到银子，这几日怕糊糊也吃不起，只能吃青菜喝菜汤了，虽然饿不死，但是没有油水的饭食吃完就饿，真心不好受。
可又能咋办？农人的挣钱路子本就少的可怜，他暂时也想不到其他办法，熬一天算一天吧。
“麦种下完了，其它的地就种菜吧，等菜熟了，能卖出去就卖，卖不出去就自己吃！”反正地不能荒着，还是得想法挣钱啊，家里还有个病人呢，总不能让病人也喝菜汤吧。
“大妮儿，今天小妮好些了没？”他问邻桌的大孙女。
“好多了，药喝的很顺利啊，也没吐出来，还吃了大半碗粥呢！”小妹有明显的好转，大妮很开心。
“好好好”！听到小孙女没大碍了，林老头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太阿爷，我也想喝粥”！听到粥，旁边的小石头嘴馋也想喝了。
老爷子转头看着小家伙眼巴巴的瞅着他，说不出拒绝的话，若是在风调雨顺的时候，给个两三岁的小娃多吃点，多用点搞些特殊，他绝无二话，可现在不行，虽然米粥很普通，但也是他们当下唯一能拿出手补身子的好吃食了，现在小娃娃嘴馋了给了，那明天呢，每次都给那小妮儿怎么办？从病人口里抢吃食，他做不出来。
“等太阿爷和你阿爷挣了钱，就给你买啊！”林老头哄着他道。
小石头也是一个好哄的娃，听到以后有的吃就乖乖的坐在阿娘怀里，吃她喂的菜糊糊。
小石头没觉得有啥，旁边听到的人倒是替他委屈了！
“小石头喝碗粥怎么了？我们大房还要帮小妮还欠的药钱呢，那都能买多少米了？”
说话声音不小，大伙听得清清楚楚！
“二妮，你胡说什么呢？”坐在她旁边的陈氏拍了她一巴掌。
“阿娘你干嘛打我？我没说错啥！”林二妮觉得挺委屈！
“长辈都在坐这儿，有你啥事儿！”陈氏心里有点生气，显得你能是咋的？
“好了，二妮娘，二妮想说啥就让她说吧，咱家还没有苛刻到不让孩子在家里说话。二妮，你想说啥？”林老头语气很是慈爱。
看阿爷这么和气，林二妮觉得被阿娘呵斥下去的勇气又回来了。既然阿爷叫她说她就说呗，她也觉得有些话不说出来，心里憋的慌。
“现在咱们的生活本来就挺难的，小妮还这么不小心出了意外，欠了这么多的钱，这跟我们大房没啥关系，应该是二叔他们自己还”。
话音刚落，林满堂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他刚想张嘴喝斥就被林老头制止了。他就是想听听孩子们怎么想的，别捣乱！
“嗯，说的有道理，咱们家欠了钱是因为小妮的意外，可咱们家没有分家，甭管家里的人谁有事儿都是公中出的，即使欠了债也是公中还的，现在这笔欠债你们大房想撇开，那是不是也不合情理呀？”
“没啥不合情理的，这笔钱本来就是小妮欠的，就该她还呢”！二妮说的理直气壮，一点没觉得不妥！也不理会阿娘在底下制止她的小动作。
嗯嗯，林老头点头附和了，看似很赞同，让二妮心中一喜，阿爷这是认同她的话？
“阿海，你觉得小妮说的对吗”？他问旁边的大孙子。
阿海听到阿爷问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不对吧，一家人不应该分那么清楚，就像阿爷说的咱家没有分家，家里谁用钱都应该有公中出，哪怕是欠债也应该是由公中还，除非事先说好这笔钱由谁来承担，否则这么做不公平。”
“咋不公平了”？听到大哥不赞同她的话，林二妮急了，“这笔钱又不是我们大房用的，让我们大房一起还才不公平。”
林老头没理他，又继续问四孙子，他是二房的长子，“阿江，若是这笔欠债只让你来二房来还你们愿意吗？”
“愿意”。林阿江毫不犹豫的说道。“这笔债本就是因为小妮欠下
的，大房不想帮着还也情有可原，可一家人不是应该互帮互助，有福一起享，有困难一起扛。若是有一点难处就想撇清自己，那还是一家人吗？”尤其听到小妮被人嫌弃是拖累，他心里挺不好受的。
“阿湖，你赞同二妮说的话吗？”他问二孙子。
“我也说不好，阿爷，咱家到底欠了多少钱？”他憨实的挠了挠头。
“二两多吧。”
“二两多是多少”？他对银子没有什么概念。
“就是我们一大家子，辛辛苦苦干个三四年，可能才能把这笔钱还清。”
“天哪，这么多，那我们这三四年都要过的很辛苦喽”。阿湖一脸愁容。
“对。”这还是风调雨顺没天灾人祸的时候！
想到这一年多只吃菜糊糊的日子可能还要再过三四年，阿湖就心生怯意！“如果这笔欠债二叔能承担的话就一家承担嘛，何必拖着两房一起过苦日子。等我们大房的日子过起来，有了余力再帮阿叔一家还债也行啊。“不想再过苦日子阿湖下意识的说。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林二妮在一旁附和着！
“阿河，你赞同你阿湖哥说的话吗？”林老头又问三孙子。
灾年里的苦日子也过够了的阿河不想持续过连口肉也吃不上的生活，所以十分赞同哥哥说的话。
“赞同吧，能不拖着两房过苦日子就不拖着吧，我们大房的日子过好了，还能帮一把二叔”。
“阿泉，你赞同你阿和哥说的话吗？
听到阿爷唤他，阿泉才把头从大碗里抬起来，嘴边沾了一圈糊糊更是一脸的蒙圈，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我都听阿爷的。”
听了他的话，老爷子心中彻底明白大房的孩子的想法。
他以为一大家人的心都是齐的，没想到只发生一点事就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哎，是他奢求了。
他也没想去责怪他们颇有些自私的想法。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孩子，没经历那么多，更没什么人生感悟，想的简单，完全凭自己的喜好和得失来说话做事。
何况人都是趋吉避凶的，不想过苦日子，不想被别人拖累，想法没错。可终究还是凉薄了些。
“老大，你怎么想的？”
“这笔欠债当然是我和二弟一起还。我们多干点活，多找几个工做，债就很快就能还完。”孩子们不懂人情世故，他还能不懂，刚才自家孩子说话太直接也太伤人，让林满堂脸上有点下不来，他只能尽力的瞄补着！
林二妮急的想说话，被陈氏一把捂住了嘴。
林老头听了没说啥，也没有再问老大媳妇，好听话谁都会说，但谁知道是不是内心的真实想法呢。
“老二你咋想的呀？
林满仓抹了把脸，“是我们二房拖累了大家，这笔钱我们二房自己还吧，不必算到公中里！”
“二弟，你别听孩子们瞎说
，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林满堂急着分辨道。
林老头猜到二儿子会这么说。
也是，被几个侄子侄女嫌弃成那样，他还能厚着脸皮说让大房一起帮忙还债吗？
本不想费口舌的，因为即使他说一堆大道理，也不可能改变他们的自私想法，可转念想想孩子得教啊，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做错了呢？但凡今天说的话听他们进去一些，过几年经历多了，懂了人情世故，就明白自己在困难时嫌弃二叔一家的行为是多么的无情无义了！
“阿湖，阿河，二妮，刚才听你们说的话我挺失望的。你们说小妮因为受伤欠了债拖累了家里，可意外发生了，不使劲全力去救，难道看着她死吗？”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的很多，“阿程五岁夭折是我心中永远的遗憾，所以在我有生之年，我不想看到家里任何一个人因意外离开我们，只要能救的，倾家荡产我也会救！”
“什么是家人呢？就是自己在受到伤害时，不离不弃无条件的帮助自己的，困难来临时不抛弃自己的人，你们问问自己，你们把你们二叔一家当成家人了吗？”看到他们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又道：”现在只是有点小困难，你们就想和你们二叔撇清关系，那以后你能保证自己绝不会出现意外，绝不会有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吗，到那时谁会不计前嫌的帮你们？
“谁的一生都不是顺遂的，都会遇到各种困难。如果你不想在自己遇到困难时没有人帮自己，首先你就不能做那种无情无义的人！”
大概是想明白了，阿湖突然嚷嚷出来。
“阿爷，刚才我说的话是不是不对呀，那行，那我不跟二叔分这么清楚了，吃苦就吃苦吧。”
“阿爷，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刚才是我说错了。”
两个男孩子很快认识到自己的错，并认了错。“好好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林老头开心的抚着胡须道，不怕你做错，就怕你知道错了还不改，那就错上加错了。
但二妮没什么反应，低着头玩着自己的衣角，一声不吭。
她娘陈氏急的连连推搡他，都恨不得替她说一些道歉知错的话，可林二妮面无表情的坐在那儿发呆。
林老头叹了口气，心里对这个二孙女无比失望。
家里的三个孙女，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二孙女，相较于大孙女的能干勤快，小孙女的乖巧懂事，这个二孙女既贪吃贪玩又爱偷懒，可能是大房只有这一个闺女，又是最小的，老大两口子平日就有些娇惯，所以养的就有点贪玩任䗼，也因为只是一些小毛病，他也没有过多的干涉和管束。
没想到这一放纵就变得自私了，自己还没什么本事呢，就开始嫌弃这个讨厌那个，如果以后不能改改她自己的䗼子，往好的去转变，今天能嫌弃小妮拖累家里，明天就能厌恶他们老两口没用！
“行了，刚才我说的话，大家得闲时都想一想，品品我说的话是否在理，觉得在理就放在心里牢牢记住，这个世上只有亲人家人永远是最可靠的倚仗，外人永远是外人。”
“如果你们还想一起过，大家就互相包容体谅，别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如果不想一起过就大大方方说出来，别在下面搞小动作，我不是一个蛮横固执的老头，既然大家住在一起不开心那就分开过”！摆手制止两个想说话的儿子，“不管是大家还是小家，只要能把日子过好就行，生活本来就不容易，你们别把为数不多的快乐和闲暇都用在算计家人身上！”
“欠债的事儿到此为止，没分家，这笔债就由公中还，谁有意见一一憋着，在你还没有为家里挣钱，还靠家里养的时候，你没有资格提意见！吃饭吧”！说完便端着饭碗吃起来，不理会大伙欲言又止。
他现在啥也不想听！更没空理会其他人的小心思，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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