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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露园正厅里头，乔鹤渊同沫阳长公主用完饭，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青鹤瓷九转顶炉里头燃着丝丝绕绕的安神香，外头更声敲过一阵，长公主面上的乏态更添一分，她摆了摆手，道：“今日你也累了，我也不拖着你熬了，总归你在京都还要待上一段日子，且回你的望雪园去吧。”
“是，孙儿退下了。”
沫阳长公主靠在软金丝软垫的紫檀雕花椅上闭目养神，吩咐道：“问兰，我这儿先不用你伺候了，替我送送小渊。”
“哎。”兰嬷嬷应声，差一个小厮提了灯笼来，亲自擎着在前头引路，要送乔鹤渊回去。
“外祖母真不用，我多大个人了，在府里还能走丢了不成！”
兰嬷嬷笑呵呵前来，不由分说走到前头，笑柔声道：“二公子就算往后成家了，在我们眼里总归是孩子。小时候你到府里来，总说这园子大得吓人，每次都缠着我送你回去，这一晃这么多年都成习惯了。”
乔鹤渊推辞不过，只好乖乖跟上。
兰嬷嬷步子放的慢，用餐的存露园正厅离乔鹤渊所住望雪园还有好一段距离，乔鹤渊走着走着，便趁机问起了郡主遗物的事情。
“兰嬷嬷，当年我母亲去世后，我大哥打点送到外祖母这儿的哪一部分遗物，您可知道收在何处了么？”
乍然听到乔鹤渊提起这个，兰嬷嬷还愣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还能收在何处，这么多年了，长公主心里的那道坎，还是没迈过去，大公子那年送来便送来了，长公主她不忍看，便让我一并归置到揽星阁当中了。”
乔鹤渊也默了声，二人就这般沉默着，一直走到了望雪园的门口，他才鼓足了勇气，喃喃问了一句。
“兰嬷嬷，你同我说一句实话，外祖母他这些年，是不是怨过我的。”
“傻孩子。”兰嬷嬷停下步子，轻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会，我陪着长公主从宫里一路走出来，心里再清楚不过，你外祖母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相信命数之说的人。她心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怨你。”
乔鹤渊轻轻点了点头，虽说不怨他是真，可心中无法释怀，也是真。
他心中万般思绪纷扰，一想到他大哥的死，心中想要理清这一切渊源的欲望就更加强烈。
“兰嬷嬷，我母亲闺中所住的揽星阁，门可是一直锁着的？您可有钥匙？”乔鹤渊顿了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想去看一看。”
兰嬷嬷眼中有泪光盈盈，他们二公子果真是长大了，有一个人愿意走出来，总归也是好事。
兰嬷嬷从贴身的荷包中取出一把孤零零的钥匙，交予乔鹤渊手中，欣慰道：“长公主虽然不曾进去，但这么多年一直吩咐下人好好打扫着，里头应当都还维持着郡主最后一次回娘家时的模样，你想进去随时都可以。”
“多谢兰嬷嬷。”
乔鹤渊目送兰嬷嬷离开，转头跨进了望雪园的门，刚进了前院，就看见田方和裴思云在院中不晓得在说些什么。
“二公子。”田方先看到他，碎步跑上前来，一脸愁容面满地，道：“方才我差人在后头小厨房给您看着煎药呢，兰嬷嬷祖底下的姑娘来一趟送东西，小的没拦住，让她看了去，明儿个若是长公主问起，咱们怎么说啊？”
乔鹤渊往京都来是按着魏恒的帖子要去寻他老师问诊，可那处的药方没下来之前，魏恒起先的要还得一早一晚喝着，这就难免会被长公主那处的人察觉。
乔鹤渊皱了皱眉，淡淡回了一句：“那就等外祖母问起来再说吧。”转头却径直向裴思云走了过去。
自打他从北域回来，几乎像是泡在药罐子里一般，身上总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略的淡淡清苦药香。
裴思云立在原处，嗅到了空气中属于他的气味逐渐靠近，莫名就有些紧张。
乔鹤渊停在了离她一步远的地方，轻轻拉起她的胳膊，见白日衣袖上浅淡的血痕已然消失，才低头问道：“我给你的药可用了？”
望雪园很大，下人却很少，空荡荡的园子给了她一种当下只有他们二人的感觉。
乔鹤渊的嗓音当中，带着不自知的慵懒和随意，就轻轻挠着她的耳朵，问出了一些旁若无人的，肆无忌惮的，只属于她的关切。
裴思云心下小鹿狂跳，余光瞥见乔鹤渊身后默默背过脸去的田方，才轰然后知后觉，顶着夜色掩护下，悄然红透的耳根，轻轻退了一步，屏息道：“用、用了，多谢二公子挂怀，我的手已经无大碍了。”
乔鹤渊收回手，攥在身后她看不见的地方，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声线，道：“那边回屋歇着吧，明日一早给祖母请过安，我们先去见一见魏伯伯的老师，回来再去找找我娘的遗物。”
“是，二公子。”
裴思云后退两步，等周遭光线按下来，才飞也似的捂着胸口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乔鹤渊立在原地，直到视线中看不见她的身影，才转身准备回房。
他一回头，看见了如鹌鹑一般面向墙壁而立的田方，道：“你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
田方头也不回，没好气地道：“二公子说得是，我是做了什么孽非要在这儿，小的这就去通知下面的人给二公子准备洗漱。”
老年人觉少，夜里睡得早，早上天方擦亮，沫阳长公主的房中就点起了灯。
兰嬷嬷入内，挑起长公主的床帐，如往常一般，招手唤来一串噤声轻步的小丫头，麻利地伺候长公主洗漱。
小厨房里送来了老人家喝惯了的清粥小菜，等长公主用完了饭食，兰嬷嬷照例是要陪着她在府里走上一遭活动活动筋骨的。
若说高门深院里头也有四时轮换，这厢长公主的存露园已然苏醒，那此刻的乔鹤渊所在的望雪园，那就还是一片酣睡之景。
兰嬷嬷陪着长公主，慢悠悠一步步走到了望雪园前头，撞见了悄声从门里头退出来的小厮，便问了一句：“园子里头可有人起了？”
小厮是长公主府专门拨过去伺候的，回道：“小的进去看了一看，二公子和随行侍候的诸位哥哥都还没起呢。”
沫阳长公主佯怒，念了一句：“这小猢狲，自己不起早也就罢了，竟把手底下的人也惯成了这副模样！”
兰嬷嬷扶着长公主，笑着道：“这还不是您给惯的，回回二公子来，您都由着他的䗼子自由惯了。上回长公主还说呢，他手底下的人自己用着舒服便是了，咱们何苦伸手寻那么多心来操。”
长公主觑她一眼：“就你惯会给他打掩护！”
主仆俩笑呵呵说着要往外头走了，忽的听到望雪园里头，传来一阵利落的动武之声，长公主好奇道：“不是说里头没起么，这是什么声响？”
那小厮了然，道：“应当是跟在二公子身旁那个姑娘，小的方退出来的时候，正好与她打了个照面，看那姑娘一身短打装扮，倒像是个练家子，这会子好像在练晨功呢。”
“哦？”长公主面露好奇之色，同兰嬷嬷道，“昨儿个小渊支支吾吾说什么那姑娘救过他的䗼命，我还当他实在唬我呢，咱们也瞧瞧去。”
“好，长公主想看咱们去便是了。”兰嬷嬷应了，忽的被沫阳长公主提点了一句。
“咱们悄悄去，别当真打扰了人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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