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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的天然洞墙虽然封闭似囚笼，但还算得宽敞，数丈的挑高，外加人工凿切的平整石台，当中用竹篾作了简陋的屏风，被粗粗分隔成几块大致的生活区域。靠里有一处朱红色帷幔搭边围起的小间，就是平日里红衣女子单独的居所。
裴思云跟着她进去，被指挥着忙前忙后添满了整整两大桶热水，将身上褪得近乎无物的女子搀进了浴桶中，瞧见她本该白璧无瑕的脊背上，腰腹上，还有不可言说的隐匿部位，都泛着触目惊心的淤伤。
“那群畜生。”裴思云握紧了拳头，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来。
那女子仰头靠在桶边，笑得有些凄切，道：“我又何尝不知道他们是畜生，可如今身不由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没什么本事，这身皮肉丢出去，烂了也好臭了也罢，能拦着救一个便是一个吧。”
裴思云早已反应过来，方才那群人拦着不要她洗澡，是故意为之。
在这密不透风的山坳中，女人堆里的年轻新面孔，像误入狼窝的娇弱小兽，随时可能被撕碎享用，只有让她越脏越臭自损姿容，搅了那些人的兴趣，才能保得她逃过一劫。
那女子抬手指了指床榻上那个眉眼间与她有些相似的小女孩，极为乏力道：“这满屋子的人里头，只有我这个亲妹妹是会说汉话的，外头那群姐妹即便有心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
她抬起下巴示意案几上的几包褐色药粉，道：“每回新带回来的姑娘，三五日之内总有些畜生惦记，这也是姐妹们不得已才想出来的法子，按理说也不应该让你捱上这样久的，偏你来的时候不巧，这东西我今日才讨到。”
裴思云拿起褐色的药粉，按那女子的指示抖落进另一个浴桶中，伸手搅匀开来，化成浅浅的水红色。
她好奇道：“这是什么？”
“红葛根磨成的粉，平日里用作丹蔻保色，倒进水里泡上一回，就能让身上的肌肤保持一月的黑黄，摸起来像树根般粗糙。”那女子挑了挑眉梢，漏出一丝俏皮的狡黠，“还有一股臭咸鱼的味道哦。”
裴思云：……
“怎么，小姑娘还舍不得你这面皮？”
裴思云摇摇头，道：“姐姐，我可以叫你姐姐吧。”
“白兰霜，叫我霜姐便是。”
裴思云轻轻拧起眉头，道：“霜姐，这些药粉你是从那些人那儿讨来的吧，若是有朝一日他们发现了……你怎么办？”
霜姐不以为意，“那群畜生哪会懂得起女人家的事，姐妹们一个个都是这样，糊弄两句，他们便以为这鬼地方风水不养人，不适合咱们女人待着便是了。”
裴思云稍放下心来，简单擦洗后，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跨进了浴桶。
热气在眼前氤氲，皮肤在药水的浸润下开始发生变化，不算好受。
“忍忍，是会有些难受。”
“嗯。”裴思云闷哼一声，试图说些话来转移注意力。
“霜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白兰霜轻薄的声线穿过满室氤氲的热气，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地方说不清是什么地方，大抵是乌若都城再往北的山里，我也是醒来便被带到此处的。”
她顿了顿，“至于那群畜生，我们都叫做金钩子，好像是一伙淘黑金的，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不清楚，只晓得这山坳里他们统共留了二三百人，全守着那一条金沙河过活，瞧着都不是什么善茬，在外头□□掳掠的事情没少干，女的抓回来伺候人，男的都押到河里去淘金沙，没日没夜地累死了，就又去外头抓一批新的来。”
裴思云沉默了半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私采矿产的名头，无论是在北域还是中原，都是犯了上位者大忌的事，抓到轻则流放重则斩首。
淘金沙这样稍有不慎就脑袋搬家的事，寻常百姓大抵是不敢来的，即便有敢铤而走险的，这群金钩子又舍不得分人家一杯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起了掳掠黑工的行当。
“来乌若的路上，是听说最近乌若专有掳掠年轻女子的一伙人，他们这般大张旗鼓，不怕官府的人找来么？”
“官府？”白兰霜轻笑一声，“自打乌若跟中原谈和之后，那群当官的有了靠山不愁吃喝，可还管过我们这些百姓的死活？”
裴思云想起小间外那一群眼神麻木的女子，问道：“姐妹们被带来这种地方，没想过逃么？”
“逃？何尝没想过逃。”白兰霜起身，大袍裹身，赤脚踏过冰凉的石板，走到那小女孩的榻边坐下，双手极为怜爱地替她归整了一下额边的碎发，道：“可是这崇山叠嶂的，哪有那么容易，前几日才有两个跑出去的，没走出二里地就让人找回来了，丢到那群禽兽中间，抬回来的时候都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小毓瞧见了一眼，就吓成了这个样子，外头那些姐妹，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抬眸，落眼停在虚无处，似乎望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认命道：“在这种鬼地方待久了，也就认了，有时候不得不信，老天爷他就是不公平的，我们这样的人，就没有安稳的命。”
“不，不是这样的。”裴思云几乎脱口而出。
命数天定与人为，在遇到乔鹤渊之后，她笃定信奉的是后者，“世间人生际遇千万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论起来比天上的星宿还多，我不信都是老天爷一个人说了算的。可是如果霜姐你自己先失了心䗼，且不说老天爷，你就甘心任那群畜生来左右你的命数了么？”
白兰霜面若冰霜，斑驳的丹寇死死掐着粗糙的被面，心下久久不能平静。
她认命可以，她不在乎，可是小毓才这样大点，难道要跟着她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当中，生不如死过上一辈子么？
她不甘，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她想都不敢想，小毓那样一张肖似她的脸，再等得两年，难道要重蹈她的覆辙么？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感在这一刻真切地倾泻而来，冲破了她平日里精心编织起的脆弱外壳，将她浇得狼狈不堪。
白兰霜伏在自己妹妹的塌前，呜咽声被她紧紧咬死在惨白的唇中，化作瘦削的肩颈上，蝶翼般脆弱的颤抖。
裴思云盯着她单薄的背影，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霜姐，今日你的恩情，我会还你的。”裴思云下了决心，极为郑重道，“下次若再有人用强，你也不用再冒险替我出头，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白兰霜似乎是哭够了，盯着蜜桃似红肿的一双眼，抬起身来看她。
从裴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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